他问的自然是从窗外逃出去的那名黑衣人,按照江行休之前和他们商议好的计划,自己躲在屋里伺机袭杀刺客,而李扶老则埋伏在外面,若是有人逃出去,便趁机拦下。
李扶老闻言神色黯然,说道:
“那贼人已至玉砌质心河大圆满境,老奴无能,让他给跑了……”
江行休嘴角抽搐,总共才两名刺客,被自己杀死了一名,本想李扶老在外面守株待兔,另一名怎么也能拦下来的,却不曾想对方竟然是位高手。这可怎么办?玉如烟的供词毕竟只是一面之词,正缺少一名刺客活口进行印证,现在印证不了,对于府衙张大人那边依旧只是猜测。
事已至此,他微微叹了口气,关切地问道:
“你没有受伤吧?”
李扶老恭谨道:
“受了点小伤,不碍事,调理一下就好了。”
江行休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这几天就不要到处跑,方才我找岑月离给我们换了地方,现在我们有了一个独立院落,你就留在这里帮我守着,再让曲杰他们派几个人去查查府衙那边,看看张大人在搞什么鬼。”
李扶老心中记下,其实他在和那黑衣人交手的时候也感觉到了,有些军中的路子,说是府衙那边的人也很有可能。他看了眼站在旁边正惴惴不安看着他俩的玉如烟,明白了几分,知道应该是这位姑娘对江行休说了什么。
但是,公子的这番话又给了他一种不好的感觉,于是问道:
“公子让老奴这几天不要乱跑,莫非是要出去?”
江行休笑了笑,说道:
“不错,方才我练功的时候感觉乳白色心河已经快要圆满,不能再拖,打算明日一早便前往南川山脉寻点药石回来。还有,这几日里若是绣娘来了,你就帮我好生招待招待,还好她的药下得轻,否则你公子我,今晚可能就要**了!”
李扶老闻言也露出了笑意,说道:
“她来了老奴定当替公子骂她,她就是这样,性子贪玩没什么规矩……”
江行休点头,见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在和红枝、李扶老一起向小院里搬随身物品的时候,就让玉如烟该做什么去做什么。
然而这位御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还死活赖着江行休不走了。
这可把红枝给气坏了,指着她问道:
“你还赖上了是不?我家公子没找你算账就很仁至义尽了,你还想怎么着?你也想过来给他当丫鬟?”
我还真有点想呢,玉如烟心里暗道,但也明白就算自己想当这位公子的丫鬟,只怕也不够格。于是只得嗫嚅着说道:
“江公子……你可不可以就留下我?我担心上面查下来,我就死定了!”
“哦!”红枝大叫道:“你现在倒担心起自己了?!你当初怎么没有担心过我家公子的安危?!”
“我、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只是让我半夜去公子房间……”玉如烟连忙解释道:“要是早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我就……”
“你就如何?”江行休好奇地问道。
他不信玉如烟知道是官府的人后,找到了她,还敢和对方硬着来。一般和官府对着干的愣头青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就、我就找根白绫把自己勒死!”
玉如烟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一瞬间,江行休竟然在这位风尘女子的身上见到了某种特别的东西。不禁来了兴趣,问道:
“那人应该给了一大笔钱吧?你就舍得不赚了?”
谁知玉如烟竟然说道:“我做得这也是一桩买卖,昧良心的钱,我不赚!”
江行休摇了摇头,淡然地说道:
“你一个舞妓,就算是我从浔香坊把你买来了,你也只能是入贱籍,地位比红枝和李扶老都要低上一等。在浔香坊和在我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完,他便背着包裹,和李扶老红枝两人向内园走去。
“我乐意!”玉如烟一直跟着,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不想再过以前的那种日子了!”
“日子?呵……”江行休边走边说道:
“你以为跟了我日子就能好到哪里去?你问问我身边的这俩人,跟着我是不是出生入死?现在虽比以前富贵一些,但何时不充满危险曲折?好几次差点儿连命都丢了。姐姐,我劝你还是快回去吧,浔香坊的日子虽然难捱,却也安稳,何必自讨苦吃?”
“我不想再假惺惺地笑了。”
“那也总比哭来得强吧?”
“我不想再拿自己的青春和身体换钱。”
“是么?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青春和身体耗费在哪里不是耗?”
“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玉如烟停下了脚步。
江行休继续往前走,叹气说道:“外面的世界没你想的那么美好,刀光剑影、尔虞我诈,见多了,也乏。”
“可我想找到我自己!”
玉如烟忽然大声喊道,声音在夜里回荡,远处树梢上的乌鸦扑棱棱飞上天空。
江行休一怔,驻足,沉默。
身后的三人都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良久之后,他才重新迈动步子,对身后的红枝吩咐道:
“待会儿你去和亓官妈妈说吧。”
红枝回身看了一眼远处的玉如烟。她站在那株腊梅旁,身上衣衫单薄,冷风一吹,她就瑟瑟发抖。红枝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这位大姐姐也很可怜呢,不如就帮帮她吧?
“好。”她听见自己说道。
两人的对话声音不大,加上玉如烟离他们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所以玉如烟没有听到这番话。
她见到那位少年只是身形停了一下,然后就离开了,不禁心灰意冷,本以为这是一个能够离开这里的机会,但自己却没能够抓住。
是啊!她想,自己前一刻还想着怎么引诱他呢,差点害他被人杀死,现在却妄想人家收留自己?
转身看着身前的腊梅花,回想起自己的种种过往,幽幽叹道:
“花呀花,我何时才能拥有和你一样的傲骨呢?”
她心情悲切,便在梅前翩翩起舞,细弱圆润的腰肢在夜中仿佛发光的萤火,口中唱道: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
歌声凄凉婉转,在园中盘旋萦绕,久久未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