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忽逝,转眼便到了兆阳郡主离京的日子。将耿熙吾送走,天还早着,他倒是让兰溪回房再睡会儿,但兰溪却是哪里能睡得着。
回了房,坐在只有一个人的衾被中,他平日里也早早就上朝去,也常常晚归,偶尔也会去西郊大营呆上几日,这床上也常只剩她一人。可今日,兰溪却觉得这衾被格外的冷寒,不知怎的,便突然想起那句“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来,只是转眼,却又笑了起来,自己可不是那失了美人的唐玄宗,耿熙吾更不是那香消玉殒了的杨玉环,他们不过暂别,实在不适合这般伤春悲秋的。
可是,不管如何宽自己的心,耿熙吾离开之后,兰溪还是总打不起精神来。一连几日,除了不得不料理的琐事之外,一概不理,除了例行公事一般去向长辈们请安,其余时候,尽皆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果真似打定了主意,要关起门来过日子一般。
可惜,她想关起门来过日子,却偏有人见不得她清闲。
这不,这一日,天气越发的冷了,明明还未入冬,却已感觉到了浓浓的冬意。兰溪自来有些怕冷,所以青萍居中早就烧起了地龙火墙,倒是温暖得很。早晨将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了,兰溪这才回了青萍居,便换上了家常衣服,裹着毯子,窝在榻上看书。
谁知,芳草却快步进来禀报说,“沈六奶奶来了。”
兰溪很想说不见,兰溪与这沈燕疏,自从她进门之后,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沈燕疏忙着与赵蕴芳相争,还有兰溪却也无暇机理会她,一时间,倒还算是相安无事。
但今日却为何突然上门来了?按着兰溪的意思,是打心眼儿里不愿见的,但毕竟在一个府里,名义上又是妯娌,若是果真不见,也有些说不过去。
兰溪思量片刻,终究是叹息一声道,“请沈六奶奶进来。”一边让芳草去请人,一边起身来,让丫鬟伺候着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
刚走进花厅,便听得沈燕疏的笑声先至,“我还以为四嫂全然忘了从前的情分,让旁人进,却是不让我进呢,那我可就要伤心了。”话落,人已到了花厅,一身湖绿色绣折枝花的湖绸夹袄,衬得她的细眉墨眼多了两分柔媚,这沈燕疏也着实是个美人儿。只要她放下身段,小意温柔,又岂会有男子舍得真正拒绝?何况,他们府上那位六爷,看上去也是个挺会怜香惜玉的,也难怪最近与这位沈六奶奶渐入佳境了。听说可是一连三日宿在了这一位的房中了,想必这回侯夫人该开心了,而那赵氏,便该着急了吧!
兰溪将飘远的思绪收回,笑盈盈回道,“六弟妹哪里的话?你如今与六弟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我若是不识趣,你这心里怕是要怨我了呢!”
虽然很多事情,彼此都是心知肚明,但毕竟没有真正撕破脸,既然要做戏,那就做吧,反正也不是只她一人会做戏。
“芳草,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去将茶点都端上来。”一边又招呼着沈燕疏,道,“六弟妹,快别站着了,坐啊!”
沈燕疏却正在四处张望,这青萍居,她往日里虽是费尽心机,却几乎从未得进过,如今再一看,这满厅的布置乍一看并不显,但仔细一瞧,装饰、摆设样样都不是俗物,她心里不由又是又酸又痛的,不是滋味。这些东西,还有那个男人,原本都该是她的,却为何被眼前这个女人平白捡了便宜,她凭什么?
心中恨意浓浓,她连忙深吸一口气,硬是压制下来,强扯出一抹笑,依言坐了。
一时,丫鬟们已经捧了茶点上来,茶是上品的雀舌,色泽清绿,入口微涩,回味甘甜。沈燕疏强压下满心的嫉妒,轻啜了一口,抬眼却见兰溪正端着一杯白水,不由挑眉笑道,“四嫂这莫不是忍嘴待客么?这上好的茶不喝,却喝起了白水?”
兰溪正捧了那茶杯暖手,闻言,笑道,“六弟妹说笑了,不过因着我这几日肠胃有些不适,所以不宜饮茶罢了。”也不过是有些不思饮食,秦妈妈便如临大敌,将她的吃喝都尽数监管了起来,兰溪虽觉有些不便,但也知她是为了自己好,便也就由着她了。
沈燕疏目光微闪,便是捂嘴笑道,“我还以为是四哥哥去为兆阳郡主送嫁,四嫂心里不是滋味,所以才身子不适了呢,四嫂还得放宽了心啊!”
兰溪凤目一敛,想着,这莫非就是沈燕疏今日上门的缘由?想着要让她不舒坦?
兰溪笑笑,没说话,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白水。
沈燕疏略作沉吟,这才道,“今日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早前听说四嫂身边的流烟……不是说薛妈妈的儿子要求娶她么?哪里晓得便出了这样的一桩事,也是实在是个可怜的。那日在园中碰上她,竟是瘦了好些,性子也沉闷了不少,看着便怪让人心疼的。”
居然扯上了流烟?兰溪目光微闪,笑道,“倒是让六弟妹也跟着操心了。”
“那我也不是白操心的。我这也是看着流烟便觉得喜欢,所以想着为她说一门亲事,就是我奶娘家的二小子,那小子偶然撞见过流烟,可是欢喜得紧,就求到了我的跟前,我想着,这流烟早前的婚事没了着落,如今可不是天赐的缘分么?”
“奴婢多谢沈六奶奶美意了,只是奴婢是个福薄的,受不起这样的福气,早前也是发过誓的,要守一年的孝,不论婚嫁,还请沈六奶奶成全。”谁知,沈燕疏话音方落,屋外便响起了流烟的声音,几句话虽是说得还算客气,但拒绝的却是半点儿不含糊。
语毕时,流烟便已进得了花厅,不由分说,便是跪在了当前,砰砰砰几个响头,以额抵地,道,“奴婢逾矩插话了,还请夫人责罚。”
沈燕疏被堵得心口发闷,脸色变了又变了,正想着逮着这个把柄发作一回时,却没料得流烟认错倒是认得很是干脆利落,于是便是咬牙道,“四嫂怎么这么会调理人?这身边一个个的,都是聪明伶俐得让人稀罕,也难怪能让人一眼看中,就念念不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