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辞随韩知湘一起绕过屏风,就看到一座雕刻的甚为精美的圆拱雕花门,门上低垂的雨过天晴色纱幔随风微微摆动。
掀开纱幔走进去,又看到一张美人榻,榻上斜倚着一位身形娇小,身着淡黄底小白花长褙的妇人,大约三十几岁的年纪,眉眼淡淡,面色苍白,一副不胜怯弱之态。
“阿辞妹子,还不见过夫人。”
姜辞连忙上前行礼:“姜辞见过夫人。”
这是姜辞第一次见到关苍军首领魏韶的妻子林氏,在见到她之前,她就听过有关于魏韶和林氏的爱情故事,其中之曲折动人处,颇为荡气回肠。
她对林氏有几分好奇,想着到底是什么样国色天香的美人能锁住乱世枭雄魏韶的心,哪怕她整整二十年无所出,他也绝不纳妾。
及见到了,方知她不过是个普通妇人,至少在样貌上很普通,也只算得上清秀而已。
林氏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姜辞垂着头,她也没看清她的模样,略微抬抬手道:“姜娘子不必客气,今日我找你过来,是想让你瞧瞧我的病。”
她的声音似吴越一带的,酥酥软软,顿时让姜辞有了几分亲近之感。
姜辞有些意外道:“既然夫人信任我,那我必竭尽所能。”
虽然她告诉洛城她懂医术,但这里人的都怀疑她是个兽医,再加上她是个生人,大家都对她有戒备之心,根本没有人找她看过病。
就连卖个澡豆,别人还害怕用了会毁容,若不用知湘姐亲自试过,估计连一盒都卖不出去。
她抬头的一瞬间,林氏才看清她的容貌,她愣了一下,又细细打量了两眼,微笑道:“瞧着姜娘子倒有几分面善。”
韩知湘立刻笑道:“那说明夫人和阿辞妹子有缘,既有缘,这病也能好了。”
林氏唇角勾起苍白一笑:“但愿吧!”说着,又看向姜辞,声音和软道,“姜娘子,麻烦你了。”
姜辞笑道:“夫人太客气了。”
说完,坐到她面前,林氏令丫环屏退众人,就连韩知湘也退下了。
姜辞以三指搭在右手脉上,细诊了有半刻功夫,换过左手,细诊半刻,方观其面色,舌苔,问道:“这些日子夫人是否不思饮***神倦怠,夜不能寐,寅卯间必然自汗,已有两月没有癸水了?”
林氏不想她断的如此精准,默默点了点头道:“也请了不少大夫,有说喜,有说病,总没个准话。”
都说病急乱投医,这些年,她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大夫,喝了多少苦药,总不见效,才想找姜辞试试。
“夫人脉象瞧着像是喜脉,却不是。”
林氏露出失望之色:“真不是喜脉?”
“……”
姜辞点点头。
林氏叹息道:“其实我也知道并非喜脉,只是还抱着一丝妄念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未能替夫君诞下一儿半女……”
说着,眼圈就红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许是姜辞生得很像故人,没由来的就觉得亲切,不自觉的就多说了,又叹道,“我实在有愧于夫君!”
“夫人断不可作此想。”姜辞连忙温声劝道,“皆因夫人思虑太过,忧虑伤脾,肝木过旺,才难以成孕,再斗胆问一句夫人,夫人过去可曾有过身孕,只是出了意外小产,以至伤了身体?”
这句话,让林氏在瞬间陷入痛苦的回忆里。
这件事,她从不愿对任何人提起,就连夫君也是和后来才知道的,当年婆婆极其厌恶她,不惜在她怀孕之际强行灌下她一碗落胎药,打下一个成形的男胎。
后来,夫君还是知道了,从此后,母子决裂,夫君带着她投奔了关苍军,自打投奔关苍军的那一刻开始,她也成了叛党,怕祸及父母家人,她便隐姓埋名,也彻底和自己的过去决裂了。
现在在这里,除了夫君,根本无人知道她曾落胎之事,不想姜辞一语中的,她伤心之余又惊愕不已。
“你说的没错,当年我确实怀过一个孩子,只是……”她顿了顿,下意识的握起了拳头,两眼发红,声音哽咽,“我不小心误饮红花,孩子没了,我的身体也……”
说到后来,她嗓音发颤,难以为继。
姜辞瞧其形容,知她有难言之瘾,也就不追问了,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夫人莫急,此病也并非不可医,只要夫人能放宽心,再配合我开的方子,就有希望能够再孕。”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林氏几乎绝望的眼睛里陡然放出光芒。
“嗯。”姜辞点点头,“虽没有十分把握,也有七八份,但需要夫人好好配合方能奏效。”
“配合,我一定会好好配合。”
天知道,她和夫君盼孩子盼了多少年,若真能为夫君生下一儿半女,哪怕叫她死了,她也愿意,她不能让夫君无后。
她激动的握住姜辞的手,又道,“只要姜娘子能医好我的病,你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我都给你。”
姜辞毫不犹豫道:“别的我不想要,我只要下山回家,在此之前,能不能请夫人想法子派人替我送个信,也不敢说别的,只是向我家夫君报个平安就行,可以吗?”
洛城死活不答应让她离开,不让离开也就罢了,连送个信也不肯,还说,范隋云一天不来,她就一天不准离开。
鬼知道那个范隋云什么时候来,万一他永远不来了,她总不能困在这里一辈子。
林氏笑道:“你和你夫君一定很恩爱。”
“嗯。”
林氏想了想:“那好,我答应你,不过也只能报个平安而已。”
姜辞喜不自胜:“好,多谢夫人。”
林氏病得不算重,只是她求子心切,以至压力过大,反而不易有孕,医者医心,只要能令她放宽心,再配合药方,好好调养调养,再度有孕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还要谢谢你呢。”林氏待她愈发亲厚,又瞧了瞧她的眉眼,凝眉问道:“不知姜娘子是哪里人?”
姜辞按照赵元祈告诉她的,回答道:“长陵人。”
林氏垂下眼睑,默默想了一会儿,姜辞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半晌,她抬起头看着她,慨叹道:“姜娘子与我一位故人生得有几分相似,巧的是我那位故人也略通医术,不知姜娘子师承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