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赫门的大门一开,便有一大群人挤了进来。这些人所携带的鼎沸声音几乎要将煊赫门给顶飞,管事的人更是瞬间被淹没在了人海之中。从开业至今,煊赫门还从来没有这么拥挤过。
“诸位!诸位!”佟伯见没人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便举起一把茶壶狠狠地砸向了地面,人们这才将安静下来,将目光都转到了他的身上。
“诸位,我是煊赫门的大管家。诸位!先不要吵!我知道诸位的来意,诸位先将请帖放到这边,我会尽数禀告给我家少爷。若是少爷有空,必定会一一到府拜访,感谢诸位的美意。只是我家少爷有言在先,只谈学问,不谈婚事,学问不成,誓不婚娶……”
佟伯忙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将一团乱麻的大堂给疏通开,而那成车成车的礼物也正有序地开始清点、记账、入库。
得知庞旧山夺得青藤园榜首,在未来的日子里,来拉拢的有很多。在打听到庞旧山尚未有婚事后,来嫁女的将会更多。即便最后谈不好,众人也乐得将礼物留下,也算个人情。青藤园的榜首,可比朝中大员更值得结交。
然而,在临近中午时,却发生了一件贻笑大方的事情。
三十人的锣鼓队,中间八人抬着红木方盘,方盘层层升高,犹如高塔,顶端放着一枚崭新铜钱,格外显眼,众人一路锣鼓喧天地来到了煊赫门门前。
“我家少爷输你家少爷一文钱,特来奉上!”来人高声喊道。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佟伯,此时也愣住了,完全想不到溢彩堂的潘家竟然会来了这么一出,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潘云起的四个姨娘,自认为这是可以羞辱煊赫门的一件事。庞旧山放着好好的机会不大赚溢彩堂一趣÷阁,反而只赢一文钱。如今他夺得青藤园榜首,却只赢了一文钱,岂不是大亏?是以这才弄了这么一出,当潘移石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当场气到晕厥,而这四个姨娘却在煊赫门不远处的酒楼上欣赏这出闹剧,笑的前仰后合。楼下的人在清楚怎么一回事后,也同样笑的前仰后合,只是笑的对象互换了。
这件事如同闪电般迅速地传遍了整个朝明坊,继而传遍整个东城区,以及整个天都城,成了本年最大的笑料。这不但没有证明庞旧山是愚蠢的,反而证明了他的信心与气魄,恐怕唯有潘云起四个姨娘才不这样认为。
然而原本会被议论上好几天的“一文钱嘲弄事”,却被另一件事迅速地超越,并且这件新的事情压死了所有的言论,成为十天里所有人都在议论的主题。
白鹿院榜首,六科皆为甲甲,成为百年来唯一夺得此荣誉的人!
四大学府的评价一般都分甲乙丙丁四档,其中再分上中下三等,共十二个等级。然而若是所有教习一致认同此科成绩为甲上,那么便可为甲甲。
想要获得白鹿院三百教习的一致认同,简直比登天还难,这些人理念有差、文风有差、推崇有差,方方面面皆不同。何曾有一篇文章可以满足所有人的口味,让所有人推崇?
不过百年来仍有人获得过甲甲,只是从未有人获得六科皆为甲甲的成绩!
白鹿院放榜的消息一出,便迅速席卷整个天都,成为所有人热议的大事。即便是当朝官员,也都在议论。上到耄耋下到童稚,都想见识见识那个夺得榜首的人,看看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还有,青藤园的庞旧山,能够力压四门科目皆为甲上的陈难萍,也排在了热议人物中。今年的四大学府招生,当真有点龙争虎斗的味道。
……
胡然从冰冷井水里捞出青杏,坐在门口那里吃了起来。
宁独则在书房里画他的那些方格格,颇为认真的样子。
“少爷,你听说了吗?”
“什么?”
“白鹿院今天上午放榜了,榜首六科全为甲甲,人们都说他是百年来第一人。”胡然咬了一大口青杏,望着天空说道。
宁独停下了趣÷阁,笑道:“怎么,听你的语气怎么有些不高兴?”
“少爷也是榜首,他也是榜首,凭什么他就是百年来第一人?”胡然轻哼了一声,继续吃自己的青杏。
“白鹿院榜首,叫什么?”
“喏,这是我捡来的,白鹿院录取名单,不要钱。”
宁独来到胡然身边,一手拿了个青杏吃了起来,一手接过了那张纸,看到了榜首那个名字,笑道:“要是我没有猜错,这个人就是我们碰到的那个。”
“碰到的哪个?”
“就是第一次去青藤园回来,下了大雨,我们在胡辣汤馆子里面碰到的那个人。”
“就是请我们吃饭的那个,很奇怪的那个人?”
“嗯。”
“少爷你之前就认识他?”
“不认识。”
“那你怎么就知道这个人就是他?”
宁独又拿了一个青杏,笑道:“直觉。”
胡然撅了撅嘴,问道:“少爷,他叫什么?”
“白一士,字青花,白青花。”
——
来福客栈是天都最低廉的客栈,就算如此,每日也要三吊钱。客栈的柴房倒是便宜些,却已经半年没人住了,今年难得来了个住客,却让店小二的目光里都带了几分鄙视。不过这些事情,并不能打扰柴房里的宁静。
阳光穿过花格窗,凝出了一条条灰尘线,照在斑驳的墙壁上,有人正在上面刻字,石灰飘落,露出横竖的刻痕,组成了三个字——庞旧山。若是篆刻大家来了,定会对这三个字不吝赞赏,如此险峻桀骜的用趣÷阁实在是少见了。
“父亲,孩儿无能,没能夺取青藤园榜首。”
无比平稳的声音,说完一句话便停住,只剩灰尘无声地飘落,宣告着时间的流逝。
“父亲,白鹿院的榜首白一士很厉害。”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我,不如他。可是我认为只有这一个人比我强。”
锋利的匕首刺入青砖,猛然划出一条长痕,覆盖在了庞旧山这个名字上。
铮!
这一趣÷阁好似有杀气!
“我会证明,我比任何人都要强。”
陈难萍收好匕首,起身,背起行囊,推开门,迎着阳光,走了出去,留下柴房里的灰尘继续缓缓飘落,以及那个被废掉的名字安静地躺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