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睁开眼来,两个人的脸上都绽出了喜悦的笑容。
“你醒啦!”
朱晨和祁修两个人异口同声说道,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似乎在表达你不要学我说话,接着又异口同声机具默契地说,“觉得怎么样?”
这下他俩直起身来打量了对方两眼,又迅速弯下腰去异口同声:“要不要喝点水?”
杜若邻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愣了愣,才缓缓张开口:“你们怎么在这......”
她刚想一动弹突然觉得左腿膝盖根本使不上力,祁修连忙按下了她安慰道:“别动,你受着伤。这里是学校附近的骨科医院,本来想给你安排一个单间,但是这两天单间没有了,只有这种两人的高级间,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声音轻柔,刚从担惊受怕中缓过来,又突然接到何之遥的电话,说杜若邻摔下了楼梯,那时候他正在用餐,饭都没吃丢下筷子一路从学校赶过来,看到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的手都在发抖。
杜若邻微微感觉了一下,回复道,“就是浑身使不上力气,头有点疼,其他没什么了。”
听到她的表述,祁修和朱晨都松了口气。
她闭了闭眼,脑中又想起了那个可怕的背影,自己会摔倒,是因为那个人在下楼的瞬间撞了下自己……她觉得她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不论她是谁,这个人的举动让她一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
看到她陷入了沉思,朱晨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怎么啦?需要什么,我去帮你拿。”
祁修看到朱晨的动作,微微蹙眉,带着一眼嫌弃的眼神直起身子来朝他轻咳了声,提醒着他注意点分寸。朱晨听到声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祁修,伸在半空中的手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我没事的啦,你们赶紧回学校吧!你们都是请假出来看我的吧?”
杜若邻瞅了瞅他们两个,催促道。
“没事儿,我想出来就出来的,我可以留下来照顾你。”祁修抢着说道。他双手插进了裤兜里,一副自信的模样。
可对面立马又响起了道酸溜溜的声音。
“你就别留下来了吧,你一个男的,在这也不方便,这有护士就行了。”朱晨回怼。
“是啊祁修哥哥,你们都回去吧!我真的没事的!”
祁修又看了眼她,不放心地说道:
“那你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我会第一时间赶到。”
若邻点点头。两人都冲她宠溺地笑了笑,再慢慢转过身去,走到病房门口时,还不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病床上的那个女孩。
“你先......”
“你先吧。”
这两人走到门口旁,小小的一扇门被他们挤来挤去的。他刚想跻身走出去,他也不约而同地走上前来,见空间不够,他又退回去礼让了番,他也跟着退了两步让他先走。两人最终争执不下,还是你撞我我撞你的挤出了门,逆向而去。
杜若邻看着那两人尴尬又好笑的背影,刚想舒口气闭上眼睡一会,却被旁边床铺的人一声咳嗽给惊到。
她转过头去看向自己右边那张隔着半张帘子的床铺,上面还静静地躺着一个人。那位大哥背对着自己睡着,脚上打着厚厚的石膏,虽然同病相怜,但他的病情似乎要比她严重些。
她的桌上还有祁修等人买的鲜花和水果,可这个人的桌上却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杜若邻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口渴,想试探性地求助一下对面的大哥:
“不好意思,刚才打扰你了。对了,你有水吗?”
旁边床铺的人未回复,不知道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杜若邻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回复,刚想收回目光,却从耳畔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
“第三个抽屉里有瓶矿泉水,没喝过的。”
听到那浓厚磁性的烟嗓音,杜若邻笑了笑,侧过身去摸了下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了那瓶水。
“谢谢你啊!”
那人没有再回答她,好像很快就又睡着了。
她看向窗外,天色接近傍晚,外面的落日晚霞烧得火红的,飞鸟绕树盘旋着,自己却躺在这间空荡荡的安静病房里。
她无聊地揉了揉鼻头,又伸进去抠了抠,再手指一弹,习惯性地将鼻屎以一个流畅的抛物线弹出去,却在下一刻,她意识到哪里不对,急忙转过头去,看到旁边床铺那个男人的头发上粘着个白色的东东。
杜若邻:“......”
那鼻屎就这么像找到了舒适的归宿一般粘上去也不肯掉下来了。男人依旧没有动弹,背对着她,安静地睡着。
杜若邻的这一份见面礼穿越了两张病床之间的无数尘埃,也穿越了两个人素不相识的尴尬气氛,直接热乎乎、黏糊糊地将他们两人给粘在了一起。
......
夜晚时分。
杜若邻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没有手机可以玩,睁着眼睛躺在陌生的环境里,根本毫无睡意。她就这么干耗着,看着墙面上的钟转针绕了一圈又一圈,窗外的夜越来越安静,整个城市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她回头看了看旁边床铺的大哥,他也没有睡着,好像从傍晚到现在,他一直都保持着一个姿势:背对着自己,侧着身子拿着手机看小视频。
屋里现在只剩两盏床头灯亮着,他手机的亮度调的很亮,她的目光立刻就被吸引过去了。
“你在看什么呢?”
杜若邻只想找个人聊聊天,既然他也没睡,大家都住在同一个病房里也算是一种缘分,那为何不认识认识?
可令杜若邻万万没想到的是,对面的人不仅没有回答自己的话,还极其不给面子。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就瞬即按熄了屏幕,将手机藏进枕头底下,准备睡觉。
这明显就是在对杜若邻的问候表示拒绝。
“这是男版的尤西子吗?”她想。
杜若邻也不气馁,摒着副你不和我说,我偏要和你说的态度:“大哥~我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把腿摔伤了进来的,你是怎么进来的啊?”
刚问完,她又退回去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这句话奇奇怪怪的,就像是……牢房里的两个狱友相互寒暄一样,她正琢磨着有没有更好的说辞,对方轻轻开了口。
“我是被人打进来的。”那男人回复道。
“啊?”杜若邻睁大眼睛,翻起了身。
她撑起了半个身子,眼里不见半分困意,反而还因为得到了他的回复越来越有兴致。
“大哥,你会不会讲故事啊?我睡不着。”
“不会。”男人直接拒绝,语气淡淡的。
可她还是不依不饶,继续探究着这个话不多的男人。
“你就讲一个呗!我第一次住院,有点害怕。”
男人闻言,倒也是配合,随口囫囵了两句:“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哎哎!你就没有别的故事吗?爱情故事也可以啊?”她听出了他的敷衍,收回了方才的讨好他的语气,嘟起了嘴。
说到爱情故事,对面的背影动弹了一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身躯都显得有些僵硬了。
隔了片刻,他静静地开口。
“你想听?”
“嗯嗯!”
对面那个背影叹了声气,明白旁边小丫头的心血来潮,不给她讲个故事,她估计一晚上睡不着,指不定还要吵得他也不能睡,罢了,讲就讲一个吧。
“以前......我有个女朋友,她是我的初恋,她可奇葩了,她有公主病,脾气还不好,总是让我买这个买那个的,我买回来了她又不高兴,说不是她喜欢的,她就到处摔东西,发脾气,还打人,我在她面前,卑微地像条狗。”
杜若邻听到这,愣了愣,这个故事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爱情那般美好,她脸上的期待表情也慢慢消失不见。
“那这样你还和她在一起呢?”
“因为...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我怕我不管她,她哪天就被人气死了。至少她在我这里,还是安全的。”
她停顿了两秒,又轻轻地问。
“那你一定很爱她吧。”
杜若邻第一次说起“爱”这个字,却是在询问别人的故事说起,她的表情里夹杂着些伤感,原来爱这个字不一定能给人带来温馨,也有沉重。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对方却摇摇头,冷笑了声,“呵,我一点也不爱她,一点也不喜欢她,我看到她,就和看到八婆一样,烦都烦的要死。她也不爱我,还到处搞暧昧关系,给我戴了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子,还不允许我说分手,不允许我也喜欢别人,我一提分手,她就说她胸痛。”
“后来,我想气气她,我想看看她究竟有没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是不是在骗我,凭什么她可以这样折磨我,也不放过我。我就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生抱在一起,没想到她就真的晕倒了,被送进了急诊,差点丢了性命,后来她父亲拦着我不让我见她,就这样...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杳无音讯。”
他静静地阐述着那段往事,垂着眸子盯着地面上那块白色瓷砖,自言自语道,“你说爱情奇怪不奇怪,明明不相爱的两个人,还在那彼此折磨,最后好不容易分了手了,却还是会念念不忘。”
背后没有回音,他转过身来。此时屋内的两个床头灯都被关掉了,漆黑的病房里只剩下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他的病床上,也照在他俊逸的五官上。
他的一双眸子幽深如同曜石,嵌在那双薄薄的单眼皮里。眉骨高耸,映衬得那副眉眼更加深邃。剑眉星目,睫毛半长但是很浓密,好像是在眼睛上撑起了一个帘子。高高的鼻梁耸起搭配在这张棱角分明的瓜子脸上却一点不显得突兀,那张单薄的暗红色的唇下,饱满利落的下巴上,点缀着一颗个性的黑痣。
他的长相并不过分凌厉也不算是柔和,属于隐藏了锋芒,让人越看越想看的样子。他的声音听上去冷冷的,暗沉的,眼神却一点都不含冰霜,蓬松的卷卷的发型看上去年纪也不老。
他撩开了半边隔在中间的帘子,看了两眼转过身睡去的那个女孩儿,发现对方已经呼呼大睡,不禁摇摇头,小声道。
“吼,这么感人的故事都能把你说催眠了。”
窗外月上枝头,淡淡的云雾笼罩在月亮周围,从病房里看出去,能看到稀稀疏疏的星星闪烁在夜空之中,摩天大厦的探照灯在夜色里射穿云雾,为夜间航班指明方向。
这座原本的不夜城,因为医院的地段比较偏僻,所以在这个时间,窗外已经几近无声,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掀起落叶的声音。
病房内,指针滴滴答答,两人都闭上了眼,一个已经进入了梦乡,而原本早就准备睡觉的那个人,却因为这段被挑起的故事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