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都东城的街道上,一位看起来倒是俊俏,但却耷拉着脸,一脸晦气的公子哥,晃晃悠悠的溜达着,如同完全没有目的地,为了躲人而出来随便溜达。
行走了没多久,不知不觉的偏离了主街,来到一片偏僻的街道,举目远眺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阁楼林立,可以看到离都之中空下的林地了。
贱天霄望着这片林地,脸上的晦气更重了三分。
他最近是真觉得自己走背字了。
他的性格作风,喜好玩闹,没有那些权贵的臭毛病,可是想要交到看得顺眼的朋友也挺难的,他不在意,旁人会在意,而身份够的人,大都不愿意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愿意扯上关系的年轻一辈,也大都是当酒肉朋友的,可惜,他还真看不上所谓的酒肉朋友。
也就是前些年,好不容易遇到个五行山的弟子,乃是五行山老不死的亲传弟子,身份尊贵,绝对够资格,而且对于他的喜好性格,也没什么偏见,自己不喜欢却也不劝说阻拦他。
甚至从头到尾,也从来没关注过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叫贱天霄就足够了。
说实话,贱天霄非常喜欢这种感觉,他不喜欢别人会关注他背后的东西,只关注他这个人是最好的。
可惜啊,那个叫季无道的家伙,是个二愣子,心地是真好,非要参合进来那些破事里,以至于最后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想想都可惜的很。
还有五行山的现任掌门,也是个孬种,若是山谦前辈还是掌门的时候,不来离都先打死个千八百个,那根本是没法好好说话的。
回过神,贱天霄幽幽一叹,还是那段日子有趣。
可惜走背字,好不容易有个看得顺眼的,却没了,而最近,他又牵扯到一件大事里。
这次是正儿八经的倒了血霉。
工部的蠢货,都知道杀神箭出事过一次了,都不会警醒点么?找到了来源,以为什么都没事了?都知道运货的人真真假假,难道就不能分批次,一个人少运送点么?
这样就算是丢了,不是也就少丢点,何至于一口气丢了五十支。
何至于在他的宅邸外面丢了?
弄的他都被盘查了不止一次,想回去转转吧,却又怕万一再遇到定天司的走狗,或者万一那边再出什么事。
还是别冒险的好,能避开就避开吧。
看到林地就想到了这些,贱天霄唉声叹气的转身向回走,走了不远,忽然嗅到空气里弥漫这一丝淡淡的酒香,香味并不浓烈,却有一种悠长隽永的感觉。
“这破地方,竟然还有人能酿出如此好酒?”
循着酒香,贱天霄在林地边缘,走了足足里许,才见一处小庄,庄子里的宅院只有寥寥几座,也未见什么人影。
进入其内,那种味道很奇特的酒香,也没有变的更加浓烈,一如里许之外嗅到的那般。
贱天霄越过一座两层的小楼,终于看到了活人了。
道路两侧摆着两排一人高的巨大酒坛子,道路的尽头,还能看到一个老者正对着一个臊眉耷眼的年轻人训斥。
似是察觉到有人来了,老者抬头瞥了这边一眼,迈步行来。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老者很客气,贱天霄虽然没穿戴什么特别的配饰,可是衣角袖口的细节,拇指上的扳指,都能看得出来,这是离都正儿八经的权贵,有爵位在身的那种,而不是什么还没继承爵位的权贵后辈。
“我误入此地,嗅到酒香,情不自禁的寻来,还请老先生勿怪。”贱天霄也很客气,三千里离都,卧虎藏龙,就算是定天司都未必能全部确定了,谁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前辈高人在。
最重要的,他完全察觉不出来这老者实力境界如何,所有可以作为参考的东西,灵力波动、意识波动、气息气势,都在老者身上感觉不出来,可是他却本能的感觉到,他不是这位老者的对手。
“原来如此,此处曾经有高人潜修,可能残留了些阵法之内的东西,可能会让人迷路,公子从此处往北走,就能回到主街了。”老者笑了笑,指了指远处。
“有劳老先生指点了。”贱天霄瞥了一眼一旁的酒坛子,犹豫了一下道:“不知老先生可否出售些酒水,就是我之前嗅到的那种酒香清淡,却隽永悠长的美酒,不知可否割爱些许,让我长长见识。”
“这……”老者颇有些为难:“公子说的那些,都是有人预定的,连材料都是买家给的,实在是没法匀给公子些,公子若是不嫌弃,老夫这里还有些别的酒,可以送给公子些尝尝。”
“原来如此,那我就不勉强了。”
老者还是送了贱天霄一小坛子美酒,送贱天霄离去。
等到回来之后,老者立刻拉下来脸,语重心长的对那个低着头挨训的年轻人道。
“福德啊,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你的修行还差得远呢,不能喝那些酒。”
“师父教训的是,我只是没忍住打开了一叹,怪我打碎了一坛才引来那人。”
“也幸好这次引来的是这个人,他不会多事的,若是真换成了别人可就未必了。”老者看年轻人的样子,也是不忍。
“福德啊,你要明白,为师不让你喝,不是害你的,酒是祸端,这句话是怎么来的,我难道没告诉过你么?我教你酿的这个酒,就叫祸端,除了你没人能酿的出来,就算是酿出来了,以你目前的实力,你也万万不能喝,不然的话,你就不只是倒霉这么简单了。”
“师父教训的是。”贾福德老老实实的听着,这种话他已经听了不止一次了,只不过他总是会忍不住,想要去尝尝自己酿造的酒。
自从开始酿酒,酿造出来第一坛子,开始窖藏的时候,他就再也没倒霉过了,其实他也知道,他不倒霉了跟酿酒有直接关系的,虽然师父没特别说明白了,但也说酿酒是修行。
望着那些酒坛子,贾福德心里忍不住想后退一些,他觉得这些酒叫祸端还真没错,老想着勾引他,让他变回以前那种三天不受伤都要喜极而泣的日子。
“师父,这一批窖藏好的酒,拿出去卖么?”
“不卖砸手里么?你不知道酿酒要耗费的材料有多贵么?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这些都是给离都那些权贵的,不坑了他们,我们哪来的灵石?”
“噢……”提起贵,贾福德就再也不说什么了,应了一声,继续回去酿酒。
老者取走那些可以拿出去卖的酒,自顾自的来到离都东北部的一处府宅外面,佝偻着身子,看起来的确像是一个修为平平的酿酒老师傅。
片刻之后,一位管家打扮的人走了出来,领着老者进入府邸,拿出那些酒业之后,当场打开一坛,管家嗅了嗅味道,亲自尝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
“酒坊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还是老字号靠得住啊。”
“县男大人照顾我们生意……”老者佝偻着身子,带着一丝憨厚的笑容。
“行了,这次的比往日的都要好,这些你拿着,以后直接送来。”
老者拿了酒钱,当天就挥霍一空,将其全部换成了酿酒的原材料。
而三日之后,这位县男大人,自觉这次的酒液,似乎不比东宫尝到的那些要差,硬要说差,也就插在灵力蕴含多少而已了,口味似乎还更胜一筹。
想到太子最近心情可不算好,修行都荒废了些,饮酒的时日也多了些,县男喝着酒,心中莫名的生出个念头,不如给太子进献一些,让太子尝尝鲜?
这种不浓烈的酒,想要做到这种水平,可着实不容易了。
念头一起,他就立刻开始着手进献,酒液被分出来大半,全部被他带着送往东宫。
例行的检查也什么都没查出来,检查的内侍,也只是觉得这种灵气并不太浓郁的酒液,能做到这种水平,的确是大师手趣÷阁了。
想要进贡到宫里,那需要的程序可多着呢,虽然一般毒物,就算是查不出来,也甭想毒死宫里任何一个大人物。
这随意的走一走程序,没太严格,其实主要是下面的权贵给宫里送东西,尤其是给太子送东西,太平常了。
这次来送酒的,又是一直跟着太子,每年都会送来不少东西的王县男,内侍也只是例行走走程序而已。
酒液很快就在太子宴请一些权贵的时候,被灌入酒壶,摆在了一座座案头,宴会之中,自然也是得到了一致好评,王县男也算是漏了把脸。
当然,没人知道,他们喝的这个酒,名字叫祸端。
山林里最妖艳的植物,通常都蕴含着最猛烈的剧毒,而最美味的美酒,往往也是如此。
比如,有种剧毒之物酿造的美酒,叫七花酿,实力扛不住剧毒的,会被毒死。
比如,还有种大荒没有的美酒,叫醉生梦死,喝醉了就会死于梦中,再也醒不过来。
偏僻的酒坊里,老者看着贾福德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的酿酒,神情颇有些复杂。
也不知道送去祸端,是对是错,他们的事,不想参合也已经参合进来了,而且福德酿造的祸端,总要送出去的,这样修行,总好过他还没成长起来,就在不知道哪天被自己克死了。
找到个真正的传人也不容易,反正大嬴这些家伙,没几个好东西,能喝到祸端的肯定不是好东西,他们爱死不死吧。
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为楚朝出过力了,心里也不用惦记着,总是想起了。
老者的思绪飘飞,忽然,他的眼神一凝,表情变得严肃,口中厉喝。
“福德,想什么呢?修行的时候还敢分神!”
“没……没想什么……”贾福德连忙收敛心神,被骂了,心里其实也觉得严厉点挺好的,以前他想被人这么严厉的教导也没机会。
他只是想到了在遇到师父之前,遇到的一个家伙,明明知道见到他都会倒霉,也没什么恶意,而且他似乎也挺爱品酒的。
等以后酿酒手艺好了,再见到的时候,就酿造点不是祸端的酒,送给他尝尝。
哦对了,到时候先酿出来给师父尝尝,他师父这嗜酒如命的,却胆小谨慎的很,明明想尝尝祸端,却又不敢,每次来监督指导他酿酒之前,都不敢喝酒,生怕没忍住尝了祸端。
以后要是有钱了,手艺又好了,就酿点好酒。
干劲十足的贾福德,专心致志的继续酿酒,远处一直看着的老者,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他对这个徒弟也是万分满意的,特殊的天赋,加上能吃苦,从不喊苦喊累,受了这么多年折磨,性子也没变的极端变得扭曲,当真是不容易了。
……
秦阳的宅子里。
张正义一脸严肃的站在一处院门外面,手中罗盘和灵符,连续用了七八种手段,全部确认了一遍安全之后,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很是礼貌的敲了敲门。
“秦师兄,你在不在?我过来送点东西,又有人给你送了些礼物,来人说是田氏的人,我给你送进来了啊。”
张正义在门口等了半晌,才推开门进来。
进来之后,看着院子里种下的一颗金树,上面长着九颗似是银质的果子,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再也不关注了。
老老实实的走上前,将送来的礼物,摆在屋内正堂,每一个箱子他都没有打开过,来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甚至连礼单都没有打开看一眼。
屋内架子上摆着的木盒、玉瓶,散发着灵光的宝物,甚至还有一颗灵气浓郁成实质,不断的往出溢灵液,疑似灵脉的灵石,他都是面无表情的扫过去,看都不看一眼。
内心里更是毫无波澜,不受控制的手,依然不受控制,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不受控制的想去摸一把,而是手已经比他的脑子还要冷静了,看到任何东西都不会动了。
毕竟,这些天,只是双手,就被砍下来十几次了,管不住手什么的,不存在了。
“呵呵,秦师兄还想给我下套,真是天真。”
张正义一脸不屑的冷笑一声,目不斜视的走出秦阳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