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摆渡人缓缓的从祭台上站起来。
她仿佛遥望着天际之外,那不可视、不可闻、不可往的地方,她身上有香火气慢慢浮现出来。
从鬼物那借来的阴寿,在慢慢的消散,而她似乎也开始了复苏。
只是慢慢的,她越来越疑惑,越来越茫然了。
冥冥之中的感应,再次告诉她。
冥皇复苏了。
但是这一次,冥皇却不是鸑鷟了。
冥皇这个名字,与冥凰,一直以来,都被默认为一个意思。
因为最初的时候,冥凰的确就是冥皇。
而冥凰也就是鸑鷟。
鸑鷟生生灭灭,只会涅槃,永远不会真正的死去,无论再怎么涅槃,最终存在的,也一直都是鸑鷟。
冥皇也一直都是那一个,区别仅仅只是每一次涅槃,可能会略有一丝不同而已。
自上一次,她就觉得哪怪怪的,却说不上来,无法确定。
这么久过去了,冥皇终于彻底复苏了。
不,不应该说复苏,应该说新任冥皇出现了。
是一个完全跟鸑鷟不一样的存在。
这是亘古从未有过的变化。
她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她也无法阻拦,无法影响,这已经成为大势。
枯骨摆渡人开始了复苏,而天地之间,有的是其他的未知变化,也在无声无息的发生。
永夜之地,无目瞎和尚赤足行走在冰雪世界里,他低声叹了口气,诵了声佛号,继续前行。
前段时间,不祥邪异再次浮现,有人进入了其中,他能感应到那如同大日威临的可怕力量,不似人世间。
他无能为力,根本无法阻拦。
一没有那种力量,二没有那个时间去阻拦。
大嬴神朝田氏的新任扛鼎人,田乱宇,人称第二剑君,精通思字诀,修行已入化境,瞬息之间,便能从大嬴神朝,直接横跨整个大燕,出现在极北冰原。
这种可怕的遁术,完全没有道理可言,谁都拦不住。
仅此一点,就足够让田氏得以保证以后万年的太平,没人敢把田氏逼急了。
那时他是拦不住,而这一次,张正义再次来到永夜之地,无目瞎和尚不想拦着了。
拦着也没有用了,那是螳臂当车,终归没法阻止即将到来的一切。
自从上次永夜之地的乱子之后,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他给那位\b从来没见过面的大神提前说过了,对方也没有什么表示,全程沉默。
他不知道大神是怎么想的,反正他知道,那位大神特别不希望冥皇复苏。
因为冥皇的复苏,不只是冥皇的复苏而已。
如今,那位大神,可能有点其他想法了,无目瞎和尚自然也不会再多管了,留个善缘也好。
……
永夜之地的最深处,那片半点天光都没有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生灵的禁地。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苏醒。
他的目光跨越了大世界的壁障,遥望向星空。
他看到了星辰闪耀,看到了一颗星辰的星辉,慢慢的黯淡,直到彻底熄灭。
群星微微的闪耀之后,一切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一声幽幽长叹响彻天地之间。
“真狠啊……”
“我现在信了,他根本不是府君,府君都没这么狠。”
太微天帝,未雨绸缪,布置万古,于灯尽油枯之际,便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未来有一天归来。
他的布置,的确发挥出了作用,他化作念海,永无休止的轮回,不增不减,永远保持着那种状态。
他也等到了,在寂灭之后,大荒终于出现了一个有资格当工具人的家伙。
可惜,他没有料到,还出了个秦阳。
也没想过,工具人也有自己的骄傲。
以至于最后,功亏一篑。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工具人的作用已经完成了,只需要一丁点小小的接应就行。
可惜,接应没了。
秦阳最后把事做绝了,拉着他一起去死了。
油尽灯枯,苟延残喘了无数年的太微天帝,终于被人补上了最后一刀。
最致命的一刀。
从此之后,这个世界,不再有太微天帝的权柄,不再有太微天帝。
尤其是想到,这位中了枯心咒之后,一转眼,竟然就已经化解了枯心咒。
窝在永夜之地最深处的大神,又是唏嘘一声。
“可怕的人族。”
……
一片死寂,波涛不起的黑灰色海洋里,秦阳乘坐着香火气所化的孤舟,一路前行。
这一次,他依然不知道目的在哪,方向是什么,但很显然,这个方向,应该是没错的。
他做了那么多好事,没求回报的时候,终于得到了一次回报,没道理回报是假的。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空间的变化。
不知多久之后,海面上开始出现了一些波澜,仿佛这片死寂的海洋,终于活过来了。
窸窸窣窣的低语,伴随着难以掩饰的恶意,从海面之下升起。
海面开始掀起巨浪,短短几个呼吸之后,远方的海面,仿若鼓起一个水包,一跃上万丈,海水如同海啸,哗啦啦的落下。
站在孤舟上的秦阳,如同一片落叶,在波涛汹涌之中,\b只能随波逐流,稳住身形,不跌落到下面的海中。
窸窸窣窣的低语,化作了恶念的海啸,不断的灌入到他的脑海之中。
秦阳微微蹙眉,心中一阵恶心,仿若吞下了一块生猪油一般恶心,腻到了心里,却又吐不出来,难受之极。
说实话,他是真讨厌这种诡异的东西。
不过,能见到会动的东西了,证明这片死亡世界,不是真的除了没有生机的海水之外,什么都没有。
抬起头,只见海中一只通体乌黑,像是沾满了石油的巨大章鱼,从海中浮了出来。
他那如同湖面的漆黑眼珠里,倒映出秦阳的身影。
紧跟着,秦阳看到,自己的倒影脚下,无数的触手延伸上来,缠绕上自己的身体。
瞬间,他的身体僵在了那里,四肢如同被束缚,偏偏他什么都没看到,也感觉不到什么东西在束缚他。
只有在那巨大章鱼的眼球里,看到的倒影,能看到无数的触手。
紧跟着,他看到倒影里,一根触手,\b缓缓的探入他的胸口。
不等秦阳做什么,他的后背上,一道泛着淡蓝色光晕的鞭痕,从无到有,自行浮现出来。
霎时之间,这个体型庞大之极,浑身都在滴黑油的怪物,仿若受到了惊吓。
它眼球的倒影里,缠绕在秦阳身上的无数触手,触电般的锁了回去。
怪物庞大的身体,也迅速的沉入到海中消失不见。
秦阳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情况?
凝聚出水镜,看了看自己后背,那条鞭痕缓缓的淡去,直到彻底消失不见,秦阳自己也察觉不到。
感受着其中的力量,秦阳的神情,越来越怪异。
“这声大哥真没白叫,这位真是大哥啊。”
那道鞭痕,不是别的,是噬魂兽的印记。
当年第一次见到噬魂兽的时候,他被噬魂兽留下了印记。
按照当年听到的说法,这是噬魂兽独有的印记,代表着不死不休的追杀。
只有第一次被留下了印记还没死,又硬生生的熬到噬魂兽涅槃,之后才能因祸得福,从此之后,噬魂兽再也不会对他出手。
说实话,秦阳早就忘了这茬事了。
当年能不死就满意了,所谓的好处,其实也就是不用担心被噬魂兽干掉了而已。
哪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印记,竟然在这里发挥出了大作用。
刚才那个怪物,用的什么力量,用的什么手段,他都没有弄明白呢,怪物就被这个印记吓的屁滚尿流。
秦阳琢磨了琢磨,越琢磨似乎越是那个味了。
按照记载,鸑鷟能死后涅槃重生,生生灭灭,永远不会迎来跟寻常生灵一样的死亡。
而记载之中,唯有海中无魂无魄的噬魂兽,也有同样的能力。
万年一次涅槃,永生不死。
只不过噬魂兽,看起来似乎比鸑鷟傻了不少,没什么灵智,秦阳也一直将它当成一个特别的“兽”,而不是如同鸑鷟一样,有自己的名字。
如今,遭遇了这茬事,猛然想起来之后。
秦阳才恍然,只看最核心的地方,噬魂兽和鸑鷟,不是一模一样么!
噬魂兽的老家,肯定就是这个地方!
就是这片死寂的黑海。
而且,噬魂兽在这里,绝对也是横行霸道的真·大哥。
那个噬魂兽印记,代表的可能是不死不休的追杀。
同样,可能代表的是,这个人是我,只能我来吃,谁敢伸筷子,我就弄死他。
秦阳照着镜子,印记都消失不见了,他还是美滋滋的看着自己光滑的后背。
“啧,这声大哥不亏。”
说真的,他还没弄明白这里是什么情况,这里的规则是什么,他的力量虽然还能用,可那些库存的力量,可没有补充的办法。
用完了他就真成了报废干电池了。
直接吞噬死气吧,他又顾虑重重,万一以后只能用死气了,岂不是完了。
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吧,想想怎么多有点自保力量,也挺好的。
库存的力量,能省就省吧。
进入这里,是为了不变成失去自我的不祥,真来了,目的达到了,下一个目的就提上日程了。
怎么解决现在的状态,就成了长期大目标。
真就直接长眠了,也就算了了,偏偏还有自我意识,还有惦念,那不想着复活,自己都不信。
想到这,秦阳直接脱掉了上衣,赤着上半身,专门将自己的后背露出来。
用来震慑可能会遇到的怪谲。
能省则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还别说,自从上次遇到那个大章鱼之后,后面再什么都没有遇到。
偶尔能感觉到,附近的确有什么诡异而强大的东西,可对方却都没有靠近,都是绕过他走。
噬魂兽的印记,威慑力比他预想的还要强。
不知多久,这片无穷无尽的黑灰色海洋,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一个断层,出现在天边。
天空中,一条横贯天地的水幕出现了。
无穷无尽的海水,落入到下方的黑海里。
运足目力望去,那水幕一层一层,如同台阶。
这里仿若黑海的尽头,因为,那如同天幕一般,挡在前方的水幕,落下的海水,颜色跟黑海的颜色是不一样的。
更因为,他看到,无数奇形怪状的死灵。
乘坐着孤舟、落叶、楼船、葫芦、原木、树叶、骷髅等等,各种奇形怪状的载具。
他们正在争相逆流而上。
秦阳的孤舟,载着他,自行前往水幕而去,这里似乎就是目的地。
不用问,也知道,他应该顺着天幕一般的水幕,逆流而上。
那里必定有极大的好处,才能让这么多人死灵,不惜代价的想要奔上去。
前进不多时,秦阳就见其中一座看起来极为豪华的楼船,从水幕之中跌落下来。
楼船崩碎,化作无数人的诵鸣和呐喊。
用的还是人族的语言,似乎这个楼船的主人,是个什么衍宗的宗主。
一个人影,从破碎的呐喊声中跌入海中。
海面之下,诡谲的气息浮现,无数扭曲的死灵,从海中浮现,争相去撕扯那人,将他拖入到海面之下。
这种画面,秦阳在黄泉上见过。
那些扭曲的死灵,恐怕都是曾经坠入到这里,满腔怨念和不甘,最后只能拉着别人一起下水的失败者。
然而,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见海中浮现出一张大嘴。
之前见过的那个巨大章鱼,再次出现。
他一口将海面上沸腾的死灵们,全部吞下,再顺手\b抓了附近,还在各自船只上的死灵一起下肚。
巨大的章鱼饱餐一顿,忽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秦阳所在的方向一眼,立刻继续遁入海中消失不见。
秦阳微微眯着眼睛,静静的感受着这一切。
他脚下的孤舟,根本不受他控制,载着他一路冲向了水幕。
当孤舟逆流而上,登上水幕的瞬间。
周遭的画面瞬间变了。
秦阳回过神,他正躺在绝地庄园的院子里,美滋滋的晒着太阳。
阳光正好,鼻尖还能嗅到刚刚泡好的春茶香味。
秦阳揉了揉脑袋,有点失神的坐起来。
“我睡着了?”
……
同一时间,秦阳神情呆滞的站在孤舟上,任由孤舟载着他前行。
而这片水幕靠近顶端的地方,一个胖乎乎,两眼无神的秃头,正坐在一本摊开的书上。
书本自行翻了一页,上面自动出现字迹。
“秦阳午睡醒来,有些失神的揉了揉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