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涨潮之水愈加沉浓,已是深秋时刻冷夜里却无端多了几分炎夏的沉闷气息,如同大雨既将到来时的燥热。
“无邪,去把所有医官都聚在一起,等我过去给他说两句话后,在让他们去越王房里”倦无名的声音已然恢复宁静,伸手弹着袖子上根本就不存的灰悠然道。
“是”无邪原本是想说,你的医术不比所人人加起来高明,用的着如此费事吗?可或许是倦无名的神情太庄重,他的话在心下翻腾着到最后却在出口的瞬间,只化成个是字。
话出口,无邪又怔了也仿佛被自己吓着般,然后才出门而去。
倦无名倒是紧随他之后便到,无邪去让人通知其他医官,自己来到医职大人秋归海的的帐下将他叫出,旋即退到旁边支着耳朵听着这么动静。
“秋老”倦无名上前垂头躬身恭敬道,秋归海慌忙上前带礼道:“先生有何吩咐”
倦无名起身含笑道:“京中现下的情况想必秋老也明白,越王不能在留在落花城中,需要尽快回去”
秋归海面上纹丝不动,岿然道:“请教先生,在下该怎么做?”
“越王帐中现在有个人,身体不太好,越王传令所有医官都过去,有劳秋大人”
秋归海稍一迟疑,旋既抱拳道:“是,在下明白,只是越王向来有主张,下官也只能尽力一试”
“那是自然,秋老请”倦无名含笑侧身做出个请的姿势,秋归海还礼后挺身上前而去。
越王房间里,先进去的医官正垂头跪在地上,额头冷汗直冒,越王倒是冷然坐在旁边,脸上依然看不出表情,抬眸淡淡自他身上扫过,平声道:“去看看”
秋归海却是并不抬头看床上的人,伸手单指按在脉搏上,稍顷,双眸之中骤然起了波澜,却如同秋日下被冷雨打起涟漪的湖面,不急不燥,随即双眸微垂,对着越王微微垂下头,起身翻着霜清寒的眼皮看了看,这才对着越王在次跪下。
“说”越王别过眼端起旁边的茶盏,拿着茶盏慢慢划去浮在上面的浮沫。
“回越王,这位姑娘曾经因失血过多而命悬一线,却又在没有及时调养的情况下连日赶路,身体已然到了极限,如若在耽搁下去,臣不敢保证……”秋归海话到此也就没在说下去,旁边的医官倒是稍稍松了口气,抬袖拭去额头冷汗。
旁边的越王倒像被惊住般,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在杯口上,清脆的撞击声在阒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冷然:“怎么调养?”
“回越王,如若是在千陵,臣自信月余之内定能让这位姑娘恢复过来,可,落花城地僻人稀,药材又有限,若是派人从千陵在送来。一来,误了最佳使用时间,二来,越王请恕老臣直言,这里毕竟是军营重地,女儿家在次也多有不便……”
千陵越挥袖起身背对着他们道:“下去”
医官们叩头退下,无邪也混在他们中间悄悄溜了出去,兔子般朝着邃后垢房间而去。
秋归海起身走两步,又退半步,面上颇是踟蹰犹豫。
“秋老有话不妨直说”越王依然背对着他淡淡道。
“回越王,这位姑娘只是睡着了,等下老臣去煎副药给她先服下,如果可以就让她好好睡一觉,不用急着叫醒。我这还有瓶药,对擦伤最是有郊,但是要抹在伤处,便可立即止痛”秋归海也不抬头,垂着头平缓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个瓷瓶轻放在桌子上,转身退下。
“无尘,出去准备马上回京,还有,没我的命令之前,守在门外不许进来”千陵越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瓷瓶,开口道。
无尘隐在暗处抓抓头发,窜了出去。
千陵越等他出去后这才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拉起她的手腕,手腕处一道道伤疤竟还泛着血丝,仿若惊涛骇浪般自心头掠过,她浑身上下除了手腕上外在无其实伤痕,可这些伤很明显是她自己划上去,又狠又重。
他的指尖自上面轻抚而过,只觉得心下仿佛被什么尖利的东西重重戳下,又仿佛是夹着冰雹的雪粒密密匝匝砸下来,痛得简直不能呼吸。
越王闭上眼,将她泛着血丝的手腕轻贴在他的唇上,珠山山崩的消息传来那刻,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被裹在重叠密不透风的空间里,那是濒临死境时才会出现的窒息感,那种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让他无措。
每每自梦中惊醒,都是霜清寒伸着手被泥沙暴吞没的景象,那么清晰而无助的对着他,张大了嘴却发出不出半点声音。
所以每次从梦中惊醒,也就愈加的让他恨之如骨,如果不是因为当初忌惮着朝堂上那些势力,那无可未知的危险,他怎么可能把她独自留下,而遭受如此灭顶之灾?
那无边无尽的悲愤和着自责最终化为对权力,对某种势力的掌控,已至于他发了疯般不惜一切想要得天下,可是却又沉浸在无可未知的惶恐中无法自拨,纵是他得到了又如何?这一生纵是他得到所有,那个人,那个曾牵动他心中痛得说不出的人,却在触碰不到。
这,或许也就是他明知不可而为而硬要为之的源由,因为他要整个天下,整个北夜全都给他和他的爱人陪葬。
千陵越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他抬手抚上她白的几近透明的脸颊,这个女子,相貌算不拨尖,人有时候又迷糊的可爱,到底是为什么?仅仅只是那一眼,就在也无法自拨?难道说她真的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昏睡中的霜清寒不自觉的深蹙着眉头,似是在承受着极度的苦痛,他放下她的手,轻轻搬动她的身子,让她俯在床上,掀起她身上的衣服,露出的贴身衣物上已然是鲜血点点,那是长时间骑在马上而被磨出的伤痕。
褪去被鲜血斑驳的绸衣,雪白肌肤上是一道道红肿的擦痕,那点点的血红就如同有人用银针重重戳向他的眼珠上,不见血却是痛入骨髓。
到底是因着何事,竟逼得你连命都不要的放着血,又迫使你如此拚命的赶路?却又让你现在如此安静的躺在床上,隐入昏睡?是因着我的出现,而让你安心吗?
千陵越微微摇着头,将手中的药擦拭在她身上,嘴角却携揉着温润笑意。
有敲门声传来,千陵越身微顿怒意就浮现在眉宇,倦无名的声音却已传来:“越王,无名求见”
“等着”千陵越似是有些颇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旋即眼色下垂露出几分忧色,他倒是没想到霜清寒看着年龄不大,不仅成了亲竟还有了孩子,他倒是不在意,可如此一来怕也就有了落人口实的理由。
既然如此,不如先给倦无名透点风,也好让他早做准备。
千陵越将手中的药擦在她身上,将衣服拉好盖好被子,这才开口:“进来”
倦无名推门进来行礼道:“无名见过王爷”
千陵越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旁边早已冷透的茶递到嘴边冷然道:“正好我们要回去,你回去收拾下我们一起回去”
倦无名只得上前,无声叹道:“听闻越王从外抱回一女子,但不知此女是何种身份?怎么出现在落花城附近?”
千陵越心下又是一惊,这才想起霜清寒本是北夜的身份,如此这种情况下出现在这种地方,若是落在有心人手里,又是祸事一桩。
‘砰’他手中的茶盖重重落了下来,脸上已隐隐发青喝道:“早在数月前,本王已向帝君禀报欲迎娶霜清寒为妃,帝君也早已下旨,她便是本王的正妃出现在落花城又有何不可?”
“清寒姑娘”倦无名抬起清冽的眉眼,眸中透出丝缕般的疑惑转身床上女子:“但不知王妃是如何逃过北夜那场泥流?”
应该是他的称呼让越王心下稳定,声音也柔了下来,轻声道:“那天晚上她子儿生病正好去了栖凤镇就医,这才躲过一劫”
“儿子?那,那她相公……”倦无名想过千般结局万般理由,就是没想到竟会是这种局面,笑意凝固在嘴角,像被定格很久的画卷透着干枯的黄。
“死了”
“越王,不可,万万不可”倦无名撩衣跪下对着他头便重重叩在地上,惊惧道:“王爷,霜清寒你可以养为外室,可以把她宠上天,可她绝对不能进入王府,遑论……”
“咣啷——”千陵越手中的茶盏对着他面前的地重重摔了下去,唇边噙着缕淡薄至诡的笑意,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倦无名,千陵的风俗不同于北夜,在这,别说她是个寡妇,就算是她男人还活着,爷,照样可以杀了他夺她回来。爷的正妃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就只能是她霜清寒,你听明白了没有?”
“王爷……”倦无名曲膝上前,抱拳泪流满面。
“不要给我说那些没用的”千陵越甩袖背对着他,直接打断他的话,厉声:“无名,你跟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本王从来没有求过你,可这件事你就当是本王求你的,保着她,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在千陵不要让她受委屈”
倦无名知道此事在无转寰余地,只得叩首流泪道:“那么王爷,帝位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