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苑二楼的雅间里,依旧奢华的让人沉迷,然而却少了满屋的莺歌艳舞,袅娜佳人,千陵洛临窗而立,看着华灯初上的街道上人来攘往。
蓦然有苍凉浮上心头,仿佛从天而降的女子盈然立在眼前,薄嗔愠怒的那一天,就在眼前,伸出手却什么都握不住,只有满掌空茫。
夹杂着细雪的小雨自窗外呼啸而入,扑了满脸**的寒,原本也没过多久,不过月余而已,却已然自繁花四盛的夏走到了冰天雪地的严冬。
巢日一色自外顶风冒雨而入,推开门却不料竟是满室冰冷,他轻叹着上前将手中的酒瓶浸在开水里,轻笑道:“唉,看来以后我终于可以清静的睡个好觉,不用担心大半夜的从天而降个大活人砸在床上”
走到窗前,抬手抚在他肩上感慨道:“洛王,坐下喝一杯可好?”
千陵洛转身,这才发觉自己手中还捏着酒杯,杯口处已覆了薄薄一层残雪,他抬手将冰透的酒倒入口中,半怀残酒遍体冻凉。
他抬头漠然轻笑,对着对面抬着手,坐下,轻淡道:“巢日,中毒的事有什么消息?”
巢日一色执壶给他添满酒,阖目道:“你明知道没有人查的出来,在者,即便查出来了又能如何?”
千陵洛执杯的手顿滞,面色深黯的看不出丝毫表情。
他抬头饮了酒,手中把玩着缠枝青瓷玉杯,平淡道:“洛王,这个局任何人都看的出来,是设给霜清寒的,死人不过是个噱头。即便是你找了无数个人前去顶罪,又能如何?”
“即将是现在的霜清寒被洗去嫌疑,她也不可能在出得了皇宫,重回越王府”
千陵洛昂头将杯中酒喝下,脸色如夕幕通红的霞,带着遥不可及的远和淡漠。
良久,他才低低开口道:“千层雪的事,你可有眉目?”
巢日提壶给他满上,开口:“千层雪本是来自阴域之物,根据些许记载,可以看的出,此花蕴含剧毒,可必需要和另一味名为纤阳草的植被相冲,才能引发体内的毒性”
“在者,就是此花可压制住人体内的玄力和灵力,当然这些也只是对于武者和有修为的人来说,平常人身上是起不到什么做用的”
千陵洛这才抬头对他轻笑道:“好,我知道了,这段时间因着边境之事马场的事也多,你回去忙,我在坐会”
巢日一色却坐着不动,可他面上始在又看不出喜乐,只得开口调笑道:“洛王,你好歹给我句话,让我心安,不瞒你说我可是受人之托看着你。万一你老有个闪失,我担不起”
千陵洛垂了眉眼,伸手拿起壶自斟自饮道:“她要的东西,我给不了,所以除了等,别无他法”
巢日一色突的放下杯子,曲指自桌面轻轻敲着,发出有节奏的乐声,风马牛不相及道:“我这几日夜观天象,太白昼见于午,名曰经天,是谓乱纪;天下乱,改政易主”
千陵洛还不及抬眸,门外已传来拉门声,褐衣棉袍的公子已踱进来,立在房中间看着他们澹然相笑:“原来是洛王爷和巢日场主在此,稀客,稀客——”
巢日起身行礼笑道:“见过桑大人,大人这话草民可不太懂”
桑莫北笑道:“下官是这的常客,原本今晚想借着贵宝地招呼几位朋友,可藤娘却说有无赖在此,她做不了主,是以下过来看看,究竟是何方高人在此耍无赖”
巢日摸摸鼻子道:“在下也是路过,过来讨杯酒吃,大人还是找正主说话的好,在下告辞”说着,对着千陵洛和他俱是躬身,起身离去。
桑莫北在他的位置坐下,拢了拢了身上的衣袍,看着敞开的窗子埋怨道:“洛王,你老是练武之人,不畏严寒酷晓暑,下官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给你打个商量,咱把这窗子关了可好?”
这才有如丝缕般的笑意自千陵洛脸上浮起,他抬手给起旁边的瓷杯给他倒上酒,桑莫北已起身关了窗子,在炭火上烤着手,开口道:“越王,身体怎么样?”
“身体僵硬如石,自两天前便在次现入昏迷,不醒人世”
桑莫北抬手举起酒杯和他遥遥相碰,昂头喝下开口道:“洛王,南大街的积雪已有丈来厚了,等会你老去给打扫一下”
千陵洛甩下杯子,拿眼瞪着他道:“说人话”
桑莫北将怀里的藤花暖炉往搁在肚子上,自顾道:“蚍蛉教的术法,你可曾接触过?”
“没有,母妃对我管教甚严,从来不让我碰那些东西”
桑莫北笑道:“可是我却接触过一些,而且当年你去辽域为质时,有次我被洵王妃召去给越王诊治过一次身体,他那进的情况和你现在说的差不多,当时洵王妃曾问过我一些奇怪却又很寻常的东西”
“在后来,过了大约半月之久,洵王妃的身子便瘫痪了”
千陵洛这下是真被惊到了,盯着他疑惑道:“怎么可能?母妃的身子在生下我之后不久便无法行走,在说,你我的年龄相差不了几岁,那时的你也不过十岁左右,母妃怎么可能让你去给四哥看病”
桑莫北拿头点着面前酒杯,千陵洛只得伸手给他满上,恭敬道:“大人,你喝酒”
桑莫北收回目光陷入思索,平淡道:“我五岁之前,即便是桑家亦少有人知晓我的存在,因为我是桑家的耻辱,身患异病”
千陵洛皱眉着:“生死病死本就是人之长情,怎么可能会是耻辱?”
桑莫北抬手饮下酒,静默道:“桑家是世代巫医世家,而且于千陵素有可活死人的说法,身为圣手却医不了自己儿子的怪病,这难道不是奇耻大辱吗?”
千陵洛突然失去了语言能力,只是静静看着他。
桑莫北继续道:“我的眼睛能看到常人所能不及,耳朵能听到世间一切污言秽语,那些肮脏的事和丑陋的人,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折磨着我,让我生不如死”
“四岁那年,我实在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便一人偷溜出去准备投河自尽,可我又怕自己死了也丢桑家的人,便朝着山上走去,想要让深山里的豺狼野豹把我给吞噬了,一了百了”
“可一个四岁又多病的孩子又能跑出多远,就在我站在一方高台上准备跳下时,洵王妃把给救了下来,所以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时候,洵王妃的瘫痪是假装的”
千陵洛抬手去拿杯子,却一个不稳倒了满桌的酒水,桑莫北自怀里掏出丝绢擦干净他的手,又拭去他面前是的洒水,重新给他满上。
缩回手拢着怀时的暖炉,继续道:“洵王妃说我拥有是只存在上古传说中的鬼眼幽冥,可看透世间一切,她关闭了我身上不属于我的东西,自此以后我才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
他长叹一口气,对上千陵洛的目光平淡道:“洛王,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晓的太多为好,有些人还是不要看的太透的好,否则,痛苦的只是自己”
千陵洛对上他的目光,没来由的生出满腔酸涩之意,只觉得似有许多话要问,却终是半句都问不出来。
桑莫北看着他的样子不住摇头,忽的轻笑道:“这样,我问你个问题,假如有一天,你需要在越王和霜清寒之间做出个选择,你会选择那一个?”
千陵洛沉默不语,伸手执壶昂天而灌,桑莫北垂下眉目,轻叹道:“我来给你个选择可好?”
千陵洛抬眸,他轻声道:“留在越王身边,尊重霜清寒的选择”
千陵洛轻嘲而笑,对他举杯遥遥相望:“所以,我应该去扫大街”
桑莫北伸手拿起酒杯,含笑道:“下官是文职,身子弱经不得严寒,所以就不陪你了”
他抬手便要饮酒,千陵洛反手紧按着他的手,桑莫北淡然相望,房中显得愈加静谧,只剩两人遥然相对。
有水意自千陵洛眼底泛起,却只是悬在眼底盈然而转,一身玄苍平纹翠袍,越发显得他清癯面色如傲雪的寒竹,硬而细脆。
良久,千陵洛才垂了眉眼蓦然相叹:“护着她,不要让她出事……”
桑莫北伸手抚上他的手,慨然笑道:“好,既然被你拉了进来,也算是段孽缘,我答应了,喝酒——”
颇俱调笑的温厚之意,反倒勾起千陵洛满腹酸意,伸手拉起桌上的玉壶和他慨然相碰,昂头狂饮而下。
……
沉寂暗夜下,似是有水珠自屋檐跌入水面,漾起涟漪微澜。
巢日一色的双眼不曾睁开,人已自榻上急转而起,有东西已顺势钻到他被窝下。
他只得光脚踩着地板上,挥手点起四边的灯盏,榻上重重垂下的青帷锦帐内已传来娇蛮的埋怨:“姓日的,你这房子比冰窖者冷,倒是没想到这榻上倒是暖和的要死”
榻上传出搓手蹬床的踢腾声,愤然道:“他娘的,什么鬼天气竟然带还下雪,冻死小爷了,姓日的,爷冷的要死,快点让人备炭火来,备他十个八个炭笼还有手炉,脚炉也来两个,炭要你们千陵最好找雪银屑,快点快点”
巢日一色瞧着锦帐后,脸色瞬间阴了下来,伸手上前一把拉起帐帘,已露出南殇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愤愤然的盯着他。
他才刚说完没人往半夜朝他被窝里钻,这立马就有人钻了进来,报应,实在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