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行至半山腰,侧目一瞥,远处长街繁华,游人如织,车马络绎不绝,江面上映着点点星火,凌凌波光,煞是动人。
冷彻的山风吹拂过眼角眉梢,迎着风,她的笑容舒展开。
憋了十几年,一朝得了自由身,要她老老实实的遵从别人的安排,哪怕那个人是她的母亲,也绝无可能。
这般想着,少女脚下徒然发力,身影如白虹破空而去。
江陵不愧是繁荣的大城,灯火通明,街上到处是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声,卖糖人的,挂花灯的,甚至还有耍杂技的。
土包子赵清念在山上待了十六年,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是随便开了间客栈放行李,她就迫不及待溜出去了。
长街尽头,垂下的门帘一角被风掀起,隐约可见里面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赵清念走近了几步,还是不敢贸然进去,于是拦住了一位中年男人:“这里面是什么地方?”
中年人兴味的上下扫了她几眼,猥琐的盯着她嘿嘿笑着:“这里面,当然是赌场咯。”
见她目露疑惑,男人心中升起一丝邪念:“姑娘,看你这样,单独进去可是要吃亏的,不如…”
男人凑了上来,不算好闻的气味蔓延至她身前,赵清念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拒绝了他的好意,自顾自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人很多的大厅,她一走进,便察觉到有贪婪下流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贼眉鼠眼的男人和她擦身而过,不老实的手摸向她腰间的荷包。赵清念表情不变,手指却擒住了那人手腕,轻巧的向右一翻。
杀猪般的嚎叫声响起,周围人见怪不怪,那人没得手,不死心的把手伸向她的腰带,妄图不轨。
赵清念轻松的侧身躲过了他的袭击,同时手指轻弹,内力凝结成一股打在他的腿上,那男人膝盖被击中,腿一软,当即跪倒在地。
知道碰上了硬茬子,他仓惶的爬起来往大门跑去,赵清念不欲多生事端,便收手继续往里走。
她的指腹间互相摩挲了两下,方才出手,内力中还夹杂着一丝灵气。大意了,赵清念心想着,又不免带上些侥幸心理,这里的人这么多,应该不会被发现。
长乐坊二楼雅间,一位少年斜倚着身子,独自下一盘未完成的棋局。
一股微弱的波动自底下传来,转眼又似水面上荡起的涟漪般消失不见。兴致缺缺的少年赫然一惊,噌的一下站起身子,差点打翻了面前的棋盘。
他全然不顾,在室内快步的来回走了两圈,惊疑不定的嗓音响起:“九霄清音?!”
倒不能说他大惊小怪,听风阁作为这片大陆最顶级的情报组织,手里掌握了数不清的消息,而他自记事以来,就坐拥这一切。
不客气的说,元祈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可是这位最近名声大噪的掌门人,自小就被捂的严严实实,甚至从不下山,人间四月的规矩极严,就连他们的情报弟子也混不进去。
目前关于她的一切认知,都来源于传言,而传言大多不尽实。
他推开房门走出去,双手搭在走廊的栏杆上,身子随着目光往下探。
无须刻意寻找,她这样的人,即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有着独特的吸引力,更别说这一身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的衣裙。
绛紫色的长裙层叠繁复,走动间似乎晕开一片如水的波纹,优雅曲起的臂弯处挽着如雪的丝质披帛。
绸缎般的长发间点缀一颗坠金珍珠,熠熠生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饰物。
她姿容清艳,眉清而唇红,肌肤极白,似新雪般剔透,这般看去,不见一点瑕疵。
兴许是因为年龄尚小,她的两颊还带着些稚气的丰盈,却因避世清修,不染凡尘,让她看起来纤尘不染,风姿卓越,绝不会泯然于众人。
元祈摸了摸下巴,传闻果然不尽实。
赵清念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不同于别人的目光,这人审视的把自己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几乎要把她看透一般,叫她极度不自在。
她四下张望,没有发现可疑的人选,目光接着往上看,扫了一圈,看见了将半个身子都搭在栏杆上的一位少年。
赌场里灯火通明,映着金碧辉煌的墙壁,满间绮丽繁华。那人见她看过来,嘴角划过一丝笑意,眼角眉梢间满是少年郎的风流意气。
偷看被人抓个正着,元祈不但不羞,还笑容灿烂的抬起手臂,大喇喇的朝人家挥了挥。
这人莫名其妙的,赵清念心中古怪,索性不理他,她扭过头,若无其事的四处看看,仿佛刚才并没有看到有人在和她打招呼。
元祈动作一僵,有些僵硬的放下手臂,装模作样的舒展了几下身子,便准备进去了。
临走前,他招来一名下属:“查一下她,把消息尽数送到我房里来。”
“是,阁主。”
元祈又躺了回去,零落的棋子散乱的掉在地上,他全然不顾,一动不动发着呆。烛火快要燃到了尽头,他却恍然未觉,直到敲门声将他惊醒。
展开手中薄薄的一张纸,他不由得满心失望,盯着纸张看了许久,才轻飘飘的放下。
元祈垂眸沉思,人间四月的掌门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且她又如此出名,传闻中描绘的她什么模样都有。
有人说她幼时习武,身材壮硕,貌若无盐,又武功高强,一顿饭量可顶三名壮汉。
也有人说她修行有成,貌若天仙,手中九霄清音叫人闻风丧胆。
更有离谱的说她双目如铜铃,一张血盆大口,体型高挑健壮,可止小儿夜啼。
关于她的生父,更是众说纷纭。
如此种种,想要一见她庐山真面目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如今,这位新任掌门,孤身一人下山,不巧被他撞见,不试探一下怎么行,所谓情报险中求!
更何况……想到那些明里暗里嘲讽他不如父亲的人,元祈眸光微寒。
元小祖宗向来是说做就做的性子,恰好,太初掌门因为一单生意耽搁许久,如今还在江陵,不如让这两人互相会会。
想明白了,他又舒服的翘着脚躺在软榻上,对外吩咐:“长垣,今日要事在身,长乐坊暂歇业。”
不知从何处响起的嗓音平静无波的应了他一声:“是,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