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时间到了两军对阵于略阳城下的第六天。
由于前面连续两天,白莲军一大早几乎全军一起赶出城列阵迎战都扑了个空,士气不断下降。到了这一天,实在是没法再经受住被耍一次的挫折了,而且军中高层确实也有人恼羞成怒。
不过大家合计了一番,觉得就算是不出城,只要做好准备,派出足够的人来堵城墙的豁口,反而可能更能拉进双方的战力水平。
毕竟城墙即使坍塌了,废墟也会形成一个乱石小山坡,在这上面根本不可能列出什么阵型,打出什么配合。而且由于交战面积非常有限,也很难形成带动全局的大溃败,进而他们可以仗着人多,用车轮战的方式拖垮官军。
所以这天他们只派了少量的人手上城墙做瞭望之用,其他的人就在城里分区驻扎,准备随时抵挡官军的强攻。
果然,大约巳时三四刻的时候,官军主力再次逼近略阳城。而且这次的官军的阵型也较前两次有了一定变化:六门黑洞洞的大铁炮并没有集中到一处,而是互相间隔很远,几乎是平均分配到了步兵阵列的第一线。另外,还可以明显看到,原来第一排几乎清一色的长枪中,有好几块都换成了别的兵种,有两块儿换成了好像块头特别大的刀盾兵,而最中间的一块儿则换成了手持古怪样式的“短枪兵”。
在城楼上探查形势的白莲军几个高级将领虽然不能完全分辨官军的兵种配置,更不明白这种阵型变化意味着什么,但都明白怕是前几天那种憋屈而相对和谐的场面将一去不复返了。因此众将也都微微皱眉,忧虑、畅快、恐惧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慢慢交织生起。
官军这边一切有条不紊,将重铠陷阵步兵和锦衣新军等攻击性极强的兵种推到第一线,自然是要准备总攻了。不过等大军列阵完毕之后,官军却依然是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就好像只是之前的阵型摆烦了,换个姿势而已。
就在铁炮又轰击了四五轮之后,白莲军终于接到了一个重要的情报,搞清楚了官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为时已晚。
“什么?!老虎坪大营被攻破了?!什么时候?!为何遇袭不回城求援?!”何妙顺听到这个惊天噩耗之后,马上连续厉声喝问了一系列问题。只把这几个败退下来,本就已经六神无主的小兵差点给吓死。
这老虎坪是略阳县城正西稍偏北,大约十里处的一个山坳豁口,并且正处于古道河(嘉陵江上游)由南北走向转为东西走向的拐弯处,是略阳县向北边徽州和西面的阶州两条官道的交汇处。这处战略要地被官军夺取,基本上就宣布略阳的白莲军主力被包了饺子,陷入官军的两面夹击之中。
本来白莲军方面是早知道北面有一路官军攻破了徽州,但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这一路人马不过是陕西都司抽调的大约两万地方军而已,考虑到强行攻城的损失,以及攻下城池也需要守卫等因素,能抽调继续南下的人数应该不会太多。
而且他们如果敢孤军深入,那么白莲军还可以利用内线机动的优势,集中兵力消灭这一路人马。这么简单的道理,白莲军觉得官军不可能想不到,所以直接就从内心否决了徽州的陕军会继续挥师南下的可能性。并且他们还东平西凑了一万人马,在地势险要的老虎坪山口设立了一个营寨,用来防备侧翼和后路。
照理来说,如果是万把官军从徽州杀过来,正好挡在要道口的老虎坪大营即使不敌,也足够时间派出信使回略阳求援。十来里路奔袭过去也不过就是一两个时辰的问题,不至于连这点儿时间都支撑不住吧?
可他们还是犯下了主观主义错误,这北路军虽说是陕西都司麾下的地方军,但也还有部分边军的精锐,更是以骑兵为主。虽说装备可能没有锦衣卫新军和重铠陷阵步兵之类的中央军好,但野战战力也不是一群泥腿子能抵挡的。
而且徽州之战根本就和少量溃退下来的人叙述的是两码事,当时趾高气昂,觉得打败了之前的徽州驻军,自己也算精锐的白莲军见官军人数不多,直接出城列阵迎战,结果被悄悄摸到城外树林里面埋伏的主力骑兵一个集群冲锋就彻底打垮了,伤亡总计不过两三百人。加上官军收复失地之后,原先的部分逃散了的衙役、捕快之类的人协助,留下个千把人就完全足以控制当地的局势。
赵骧领着北路军达到老虎坪附近之后,还是用同样的套路,先派出两三千故意装得衣衫不整、旗歪铠斜的散兵抵进白莲军营寨叫阵,待将其引诱出来之后,埋伏好的主力骑兵只用了一个冲锋就迅速将其彻底击溃了,哪还有什么求援的说法?
另外,实际上在耿炳文和徐钦率军抵达略阳城下之后,便悄悄通过散布侦骑小队,经事先查探到的一些偏僻小道,和赵骧率领的北路军取得了相对便捷的联系,并且大致确定了会师的时间。这样一来,就根本不存在孤军深入的说法了。况且赵骧这两万出头的大军,即使真的和白莲军主力正面刚也不见得一定会输,有了东面主力的配合,更是稳到不行的局面。
略阳白莲军如果敢大举出动攻击赵骧所部,那耿炳文肯定会率领官军主力狠狠地踢他们的屁股!
现在两部官军隔着略阳县城不过十来里路程,甚至很快可能就只剩下几里了,而且显然双方是有联系的。想到自己后路被断,打又打不得跑又跑不了的尴尬处境,即使是这些白莲军的高层现在也是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
还能怎么办?只能打打看了!
毕竟造反是肯定要杀头的买卖,投降肯定不是他们这些匪首们可以选择的路。即使是那位胆小如鼠的佛爷,在搞清楚状况之后也是横下心来准备让下面的人去拼死一搏了。
而且他也终于放权给东天王,让他领本部八千天王军,会同李秉才的八千天王军再带着三万杂兵,准备主动攻击略阳西面的赵骧所部。然后让何妙顺带着本部天王军和剩下的两万杂兵,借助城池拖住耿炳文率领的官军主力。
在这一点上,他们都没有犯太大的错误。不管是出于打通后路准备逃跑的角度,还是东西两面官军的实际战力对比方面来说,选择西攻东守的战术都是明智之举。
只是事已至此,在帝国军的绝对优势局面之下,他们怎么选都是错误的就是了。
耿炳文在得到了赵骧已经率军攻破了白莲军老虎坪大营,并正在向略阳县城合围的消息之后,便马上开始制定最后的总攻计划。
很快,略阳县城的西门大开,大量的人马蜂拥而出。这一消息也很快就由帝国军的侦骑探知,并上报至耿炳文处。
于是他当机立断,正式下令对略阳城内的贼军发起总攻。
当然了,官军的总攻可不是一窝蜂的涌上去提着刀枪就开片儿。而是在保持了基本的阵型的前提下,缓缓整体推进,直至抵进到城下约百米处停下,然后六门大铁炮都换上了霰弹,对着城墙的坍塌豁口就轰了过去。再加上强弓硬弩也基本进入射程,一顿组合式的远程进攻将等磨刀霍霍,等着官军上门送人头的白莲军前锋当场就给打懵了。
不过这种战法也就是能用来欺负欺负白莲军这样极度缺乏远程装备的泥腿子军了,只要稍微有点而正式装备的对手,仗着城墙带来的优势,也能给抵进却不冲锋的帝国军造成难以接受的损失。
这短短一刻钟的正式交锋,少说也有数百白莲军被当场撂倒。而白莲军也并不是对城防毫无准备,只不过由于缺乏制式的远程武器,他们只有极少数的猎弓可以勉强还击,其他的什么滚石檑木、金汁火油什么的就只能干看着。官军这边只有两个光着膀子操作铁炮的炮兵被弓箭射伤,而且伤势也都不重。
第一轮交火之后,官军的阵型再次发生改变。
几门大铁炮开始缓缓后退,毕竟在吃了两轮措手不及的霰弹之后白莲军也学乖了,他们退下豁口的坡顶,用比较草率的方式找了一些掩体,城墙上的守军也不再露头。继续用霰弹轰击效果会很差了。加上这县城本就是帝国财产,如果真全部轰塌了,还不是帝国政府自己出钱出力重建?所以在预计有两个豁口,完全足够官军攻进城之后,耿炳文也不打算继续炮击了。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些?”
耿炳文看着缓缓突前的两个新军小方阵,心里说完全放心肯定是假的,全新的装备、全新的战术,初次上战场,出点儿毛病简直太正常不过了。可这娄子万一捅大了,他有麻烦不说,徐钦更难辞其咎。
所以昨天晚上在初步制定战术的时候,徐钦主动替新军请战,做第二轮冲击主攻的时候,耿炳文心里是万分不愿的。只是无奈徐钦的态度一反常态、异常坚决,他竟有些拗不过,这才勉强同意下来。
“大帅放心!就算您不放心新军,可也别忘了,这些将士可都是锦衣卫之中挑选出来的精兵悍将,绝不至于丢了朝廷的脸面!”徐钦对此倒是信心满满,毕竟完全的创新可能会有比较大的挫折,但借鉴已有的先进经验,可就稳妥得多了。
见徐钦信心满满,现在也不可能再出尔反尔召回新军了,耿炳文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在中军观战,并且随时准备下令让第三轮冲阵的上去接替。
战场锋线上,两千新军分成两个千人小方阵,列成四行横排的方式,不紧不慢地向前推进,每个小方阵里面都配备了一个小鼓用以协调步调,加上时间不短的队列训练。即使是在首次上战场的情况下有些紧张,但两个方阵还是以一种令人惊叹的整齐步伐向两个城墙豁口推进了过去。
推进到大约离城墙五十米远的地方,新军停了下来。同时以为官军这是要准备直接冲阵的白莲军也从规避炮击的状态转换为准备迎接短兵相接的状态,谁知官军站定之后,迅速用一种极为怪异的姿态将手中的短枪端平,再然后就是一阵连成一片的,巨大的,类似于鞭炮的声音,以及铺天盖地的弹丸,向白莲军涌了过来。
毫无防备的白莲军又被撂倒了一大片!
按照战术操典,新军第一排放枪之后迅速下蹲,从腰间的木盒中掏出纸包的火药和弹丸,准备第二轮装填。第二排的士兵则接着瞄准、放枪、蹲下装填,再接着是第三排、第四排,再之后第一排的人也差不多再次装填完成。
火枪的威力虽不一定比大铁炮的霰弹强多少,但毕竟抵进了很多,小范围内的弹丸密集度是要高不少的。连续几轮下来,白莲军方面发现,官军这些稀奇古怪的武器真他娘的邪乎,简易的盾牌根本挡不住,只要露头就可能被击中,然后就必然是重伤以上。
这下这群本就没受过多少正规训练的农民军顶不住了,不管不顾的就往后退,这惊慌失措的一退,不仅将进城的通道给让了出来,还将后面的预备队给冲得七零八落。何妙顺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专业的军官,根本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即使是带着自己的亲兵队搞血腥督战,但四周全都乱了,哪能督得过来?
杀了几十个溃兵,但也无济于事,何妙顺把心一横,干脆就暂时不去管那些溃兵了,而是带着自己的天王军往前顶。
他也还算有脑子,让自己的人马半蹲着抵进城墙豁口乱石堆的下缘之后就不动了。反正官军要攻进城就必须冲过来肉搏,到时候虽从下往上攻稍微吃点亏,不过却能抵消官军的火器优势,算下来也不亏。
新军这边,见贼军一个都不露头了,也停止了射击,在完成了最后一次装填之后,齐刷刷地将刺刀给拨正上牢。不过在得到命令之前,他们也只是这样持枪于原地继续站列着。
耿炳文和徐钦在后方中军里面,从头到尾目睹了新军的首次实战。
效果可以说是非常好,两千人,一盏茶的时间,几乎撂倒了相同人数的贼军,并且几乎彻底击溃了更多的人,以至于连城头上的贼军都不敢再露头了,若是在平原上对决,那对面伤亡还得增加不说,估计现在也就只剩下扫尾的工作了。而且明显可以看到弹丸击中城墙和乱石产生的砂石乱飞的特效,新武器和新战术的威力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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