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靖安倒是无所谓的,只要梁梦开心他就开心,反正师兄说不能带她下山的命令也早就已经违背了,下一次和下两次有什么区别?他只要将她保护好就可以了。
将马车在客栈安置好,卸下马匹,梁梦就骑着大马携着财主出门了。
因为两人皆是衣冠楚楚,且容靖安天生一股淡漠之气,一眼看上去便觉得温润儒雅,怎么也不像是家奴随从的样子,所以两人在外均是以兄弟相称。两“兄弟”一路杀价购物,大包小包的将马背两旁挂的满满当当,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之前的马市。
马市前一个小小孩童正指着一匹通体纯白的骏马不知和马贩说着什么,两名面容冷峻约莫也就十二三岁的青衣少年跟在他身后,身形稳健,目光沉稳,一看便是护卫一类的人,想来这孩童应是附近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公子。
梁梦走近听见那小公子原来是想要向那马贩买得那匹一眼看去便非俗物的神驹,原本心情不甚好一路都想找茬儿却又苦于没有对象的她顿时牵起嘴角,计上心头,当即大喝一声:“老板!那匹白马多少钱?我买了!”
一喝之下马贩和那小公子以及他身后的两名护卫都回过了头。
小公子明显有些不高兴了,抬头看了看马背上的她说道:“这马是我先看上的”。
梁梦下巴一抬,“你付过钱了?”
“我……还没有,不过正要……”
“你提前将这马订下了?立过字据?”
“……没有,我刚……”
“那不就完了!既没付钱,那买卖便不算成,我要买还没卖出的东西又有何不可?”
梁梦根本就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两次打断道。
“你……”小公子憋红了一张娃娃脸,竟是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梁梦也不理他,径自让容靖安扶着她跳下马走到马贩身前将他拉到一旁,低声同他商量起了什么,半晌马贩才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看那个要买马的小公子,又看看眼前这个曾经指“骡”为马的孩子。而梁梦则是自顾自的又回头嘱咐了容靖安一句,然后才又转回那小公子身前。
“老板说了,你还未曾付过钱,这马也没被别人订走,故而价高者得之。你刚刚出价三枚金币,我出五枚,这马归我了。”
“你!这马明明是我先看上的,你怎可如此不讲理!”
“老板,把马给我牵来吧”,她理也不理他,说着便要掏钱付账。
小公子气极,不想今日入城竟遇到如此蛮不讲理之人,偏偏那马贩竟还应了她,无奈之下只得又气又恨的喊道:“等等!我出六枚金币!”
“七枚。”
“你!”
“老板你还等什么呢?还不快把马给我牵来。”
“住手!十枚!”
这下儿梁梦和马贩都有点儿懵了,她本以为他就算一时生气随口跟价也就跟个八枚,不想他一张口竟直接说出了十枚金币!
一匹马竟卖得十金币,这在这马市上可当真是前所未有。马贩顿时乐开了花,急急忙忙就要回身给那娃娃脸的小公子牵马。
梁梦看着他一脸淡定还有些小小得意的样子,又看了看他身后始终面色不变一语不发的随从,心中顿时升起一丝笃定,随即嘴角又高高的牵起,眼中露出一抹和她的面容极不相符的精光。
“十枚金币加一粒铜珠”,她悠悠的说道。
那小公子本已势在必得,不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又加价,还只比他多出了一粒铜珠,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二十枚金币!”
咝……梁梦和那马贩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刚刚看那小家伙儿说出十枚金币也丝毫不见心疼,脸上还有小小得意之色,而他身后护卫也是一脸淡然不为所动,便知这小公子定是个极有钱的主儿,肯定还会再往上加价,却没想到她这一粒铜珠竟又引出了十枚金币,当下也着实被这财大气粗的架势给震住了……
俗话说见好就收,她怕她再加价对方不跟,于是便回头摆出一脸委屈之色看向容靖安:“哥哥,我们的钱还够吗?”
容靖安早被她叮嘱如若问他钱够不够就答不够,比那小公子刚好少一枚金币就是了,所以此刻他神色温润的回道:“不够了,我们只带了十九枚金币。”
梁梦转身作势对着那不知是富几代的小公子冷哼一声:“算你运气好,今儿我们没带够钱,这马让给你了!”
“哼!”那小公子可一点儿都没有承她情的意思,指示身后随从付了帐便从乐开了花儿的马贩手里牵过马匹转身走了。
小公子前脚刚走,梁梦后脚便和马贩分起了赃。两人说好,如若她能帮马贩将这马卖到八枚金币以上,马贩就将原本三枚金币之外所得的另外五枚金币二三分成分给她两枚。那马贩本是有些信不过这连“骡”“马”都分不清的小娃娃的,甚至还有点儿担心他坏了自己的生意,不想她最后竟将自己这匹白捡来的马卖得了二十枚金币!此刻他自然是开心的不知如何是好,即便是二三分成也是甘愿的,开开心心的从刚刚多得的十七枚金币中掏出六枚给了她。
“还有八粒金珠呢?”
她可没有忘记他们刚刚说好的是二三分成。
那马贩没想到这孩子年纪不大帐却算的如此清楚,只得讪讪的又掏出了八粒金珠给她。梁梦平白赚到了来到这世界后的第一桶金,心情大好,直接将那八粒金珠扔给了身后的容靖安,大方的说道:“拿去花!”
“……可以当暗器吗?”
“……咱把它换成银珠铜珠在当暗器好吗……”
“好”,他一脸正色的回答。
她将手中金币抛得叮当作响,心情也跟着这悦耳的声音愉悦起来,转身招呼容靖安离去,这时才发现不远处那个刚刚牵着白马离开的小公子不知何时竟又折返了回来,此时正盯着她手上上下抛动的金币恨恨的咬着牙。
“骗子!”
她刚刚看见他的瞬间本有些心虚,觉得自己一个二十岁的人从一个孩子身上赚钱似乎不大合适,但向来吃软不吃硬的她在听得这一声“骗子”之后还是梗着脖子回了一句:“你自己笨!”
小公子哪想到这小子骗了人被当场拆穿竟还敢说他笨,气的直想动手打人!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和从小接受的良好教育还是忍住站在了原地,义正言辞的指责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我不是什么君子!”
“你!……做人要有原则!”
“我做人一向没什么原则!”
……
……
……
“你臭不要脸!”娃娃脸的小公子终于被眼前这人油盐不进的无耻程度逼急了,大吼出了他往日绝不可能会说出口的一句话。他身后那两名始终没有表情犹如面瘫般的护卫脸上出现了一丝名为“震惊”的波动,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想赚钱当然就要以利为先,还要脸干什么”,梁梦可不管他们是什么表情,毫不在意的回了他一句。
娃娃脸的小公子彻底被震住了,眼前这个比他还小的孩子完全颠覆了他以往的人生观价值观以及各种观……他原本受到的那些教育在这人身上竟丝毫不起作用,而且他好像还……反驳不得!确实,没人逼着他跟价,没人逼着他掏钱,是他自己没看出这其中猫腻上了钩,他年纪明明比他大却没有识破他的计谋,这难道不是他的失败吗?深陷在自己的失败中的娃娃脸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过神,直到打算离开的梁梦与他擦肩而过时才突然有了反应。
“等等!”
她不明所以的看了看他,想打架吗?她可不怕,容靖安年纪虽小,但一身武艺却是出神入化,一般人绝不是他的对手,这娃娃脸身后的两名护卫打不打得过他还是回事儿呢。
“你是女孩子?”
“……你……怎么知道?”
“你的耳朵……”
她这才想起这南宫梦柯的身上是有耳洞的,近距离仔细一看的话就能发现。
“我……”
“不想我今日竟栽在一个女娃娃手里,你叫什么名字?”没等她说完他便问道。
梁梦对容靖安以外的人多少都有些戒心,自然不愿告诉他真名,当然也不会将“南宫梦柯”这个已死之人的名字说出来多生是非。但文学造诣向来不怎么高的她一时间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字来,只想到自己是穿越而来,便顺嘴说道:“穿穿,我叫梁穿穿。”
“川川?山川的川?不想你一个女孩子名字还挺大气。”
“……不是……是穿越的穿……”
“穿越?”
“就是……穿衣服的穿!”
……
……
“……好奇怪的名字……”
说实话梁梦自己也觉得这名字确实是……有些奇怪!但话已出口不便再改,也只能这样了,反正随口乱说的名字以后也不见得会用,无所谓了。
“穿穿你等等!”娃娃脸说完便扔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她跑去找刚刚那个马贩了,不一会儿他手里就拿着一个月白色的白玉铃铛跑了回来,费劲的踮着脚亲手将这铃铛系到了之前那匹白马身上,又将这白马牵到了她面前。
“穿穿,这马名为踏雪,送你了,你好生养着,日后若有空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梁梦懵了,这孩子是傻了吗?这可是他刚刚花二十枚金币买来的马啊!竟转脸就送人了?还是送给这个刚刚骗了他的人?
那娃娃脸看着她笑笑,也不再多言,上了护卫牵来的另一匹马,调转马头离去了。一行人渐行渐远,她这才想起什么,高声问道:“欸,你叫什么名字啊?”
人影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半晌才远远地传来一句:“胡利,我叫胡利!”
胡利?狐狸?比她穿穿还奇怪……哈哈……梁梦开心的笑了,不止是因为这好笑的名字?还因为她白赚了六枚金币八粒金珠外加一匹好马。她觉得那孩子不应该叫胡利,他该叫二胡,二,实在是太二了!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并不知道她今日正逢心情不好时的这一番戏弄整蛊竟成就了日后纵横三国的一代传奇商人。他嬉笑间独掌各国经济,挥手便是举国之难,不仅强力推进了各国之间经济商贸的发展,更造就了一朝空前繁荣的商业盛世,被后世之人视为不可能完成的神迹……
一个月后晁国与商国交界某处。
“殿下,赤陵城及周边三城里里外外已经打探了不下三遍,确实没有一个叫‘梁穿穿’的孩子。”
“……”
“还要在扩大搜寻范围吗?”
“不必了”,娃娃脸想了想那白玉铃铛,“有缘再见吧”。
“那……踏雪……”
“跟父皇说它野性难驯踢伤了我,被我杀了。”
“是”。
天元历五百六十五年,商国皇后周氏三十六岁高龄喜得一子,在诸皇子中排行十四。
这位十四皇子因是皇后嫡出,且皇后周氏此时早已过了生育的最佳年龄,多年不曾有孕,所生长子已年逾二十,次子也年近十五,即便是最小的嫡出公主也有十二岁之龄,故而这位意外得之的小皇子自幼便备受宠爱,不仅周氏将他当作掌中宝,就连商国圣上也对这位天资聪颖的小皇子青眼有加,钦点太傅司马岚对之进行教导,大有将之立为储君之意。
三个多月前,扶熙向商国进献赤风弩一匹,此马世所罕见,性烈难驯,阖宫上下无人可驭,偏十四皇子不信这邪,誓要将此马驯服不可。十四皇子虽年幼,但其倔强执拗的性格却深为商国皇室众人所知。凡他认准的一件事就必要将其做到,否则誓不罢休。圣上见此便将这赤风弩赐予了十四皇子,交由他去驯服。
要说这十四皇子的驯马之术也异于常人,他年纪尚小,身量还未长成,即便自幼学武,想要驯服这等烈马也绝非易事。而他得到此马后也不急于驾驭,只每天跟着,马匹走到哪儿他便走到哪儿,时时掌控着马匹的行踪。如此两个月下来且行且走间竟慢慢走到了商国边境。期间赤风弩多次试图逃脱,最终却均被十四皇子手下的人马围住。无论东南西北,无论奔向何方,这匹神驹行不多时便一定会被堵截,它快十四皇子便快,它慢十四皇子便慢,这些人马虽不靠近,但却也始终摆脱不得,每每当它以为自己终于逃脱之时这些人马便会不知从何方再度出现,挡住它的去路……
一个月前,这般消磨之下的赤风弩终是露出了颓势,不再抵抗十四皇子等人的靠近。但就在众人均以为大事得成之时,却不想一个疏漏间这神驹竟偷偷溜入了晁国境内,好生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
碍于是在对方国内,且自己身份又极其特殊,十四皇子便携少数人马伪装成一路商队悄悄潜入晁国,一路打探尾随,终于在赤陵城外一处山脚下寻得了此马。众人还未来得及出手带回宝马,恰巧路过此处的马贩发现了这匹神驹,那马贩虽不识得赤风弩,但见其身形俊朗毛色光滑便一心想带回去卖个好价钱,几番驯服不得之后竟使出下三滥的迷眩散将宝马夺了去。众人无奈之下又不能透露身份在晁国境内弄出太大动静,只得想办法进入城中欲将宝马买回,之后便有了城中与梁梦相遇这一出……
梁梦当时只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却不知这便宜到底有多大。那赤风弩世所罕见,因奔跑时所流汗水为红色,而速度有如离弦弩箭,迅如疾风,大有腾云驾雾之势,故而得名赤风弩,即便是在扶熙这样多产宝马的国家也是极少见的,绝对是有市无价的千里神驹。若不是容靖安之后一番讲解,她恐怕永远都不知道这匹马的真实价值,当真便要明珠暗投了……
在得知自己无意间竟得到了一匹传说中的汗血宝马之后她的心情更好了,当即换乘“踏雪”,一路回到客栈将之前的马车驾了出来,来到上次买车的地方跟店家说要置换一辆配得上她的踏雪的更“豪”的车!店家一开始是十分不愿意接受她提出的“置换”一说的,但后来见她选中了他们店中木材最好,空间最大,车内物件置办的也最齐整的一辆双马拉行的豪中之豪的车,且还提出多付八粒金珠作为前一辆马车的“折旧费”后便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于是,某人答应给容靖安换成银珠铜珠做暗器的八粒金珠便被无耻的夺回了……
不过后来的事情证明,她当时的做法是很有先见之明的,这辆双马拉行的豪车不仅速度快了很多,还给之后容靖安的改装工作提供了极好的发展空间。
第二日回到苍陌山后的梁梦又一头扎回了苍陌书阁中,开始了她不见天日的古文字研究生活。当然,这之后发生的几件小插曲是她所不知道的。比如容靖安再一次来到菜园时所见到的满目狼藉……
某只叫“晴天”的白羽碧眸的小鸟因为不满主子之前随便往自己身上栽赃,觉得既然自己没啄菜园硬被他说是啄了,那不如干脆就真将菜园啄了好了!来不及啄坏的啄掉也好啊!免得自己枉受这不白之冤!所以某鸟这么想着便也真的这么做了……其结果就是之后一连七天它都没能飞起来,被霹雳肆意蹂躏且毫无反抗之力,自此以后见到主子阴沉的脸色和抛动的铜珠一类的东西便觉得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另一件事是关于他们此次下山所得的赤风弩“踏雪”。
踏雪上山后没多久迷眩散的药效便过了,不驯的神驹再次露出了它桀骜的本色,前蹄一扬就准备疾驰而去,然而此时却见到两只在地上打的难舍难分的玉陌灵兽(晴天抗议,明明是我单方面挨揍好吗!),两只灵兽的碧色眼眸深深吸引了这野性难驯的神驹,自此这天下罕见的赤风弩便乖乖的当起了有史以来第一匹用来拉车的汗血宝马,且性情温驯,顺从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