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苏流惜精神饱满地起了个大早,她悠闲地一路欢歌,走到书店。
正当她拿出钥匙,准备打开书店门口紧闭的卷闸门时,居然发现还有个人站在那。
田佑生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一脸没睡醒的表情,笔直地站在门口。
苏流惜走到他身边,边打开门边说:“你可真勤快,觉没睡醒就来看书,又不是什么重要工作。”
田佑生望了她一眼,笑了笑说:“昨天你们……没发生什么事么?”
苏流惜看了他一眼,说:“你希望发生什么事呢?”
田佑生马上摆手,笑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你的男朋友误会我。”
苏流惜说:“他不会误会你的,你只是来看书的,不是吗?”
田佑生眉梢一扬:“……对,对啊,你们没事就好。”
苏流惜微微一笑,打开大门。
田佑生走进书店,说:“对了,我想找一本关于晚清帝王的书,我对慈禧太后很有兴趣,你能不能帮我找找?”
苏流惜马上点头:“就在靠墙第二个书架,我帮你找吧。”
田佑生绕到书架的另一面:“那我在这边找。”
苏流惜心想这回好不容易做好一次功课,便仔仔细细看着书架的每一排,终于被她找到一本《晚清帝王史——叶赫那拉氏王权》。
她心里暗喜,连忙把那本书从书架里抽出来,却一下子看到了田佑生,那张在室内依然显得无比俊秀的脸。
定睛一看,原来是田佑生刚好在对面抽出了紧挨着这本书的另一本,两人就站在同一个书架的两侧,同时抽出相邻的两本书,在缝隙中看到了对方的脸。
见苏流惜惊奇的表情,田佑生微微一笑:“看样子,我们很有默契啊。”
苏流惜咯咯笑起来:“真有意思,像捉迷藏一样。”
田佑生在对面眨眨眼:“你觉得默契,算不算一种缘分呢?”
苏流惜一愣,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突然听见一阵响亮的“咕——”声,对面的田佑生只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我,我还没吃早饭,现在我的肚子,就像蚂蚁住在别墅一样空荡。”
苏流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你可真容易闹笑话,一大早就让我笑得没力气,快去买点吃的,书可不能当饭。来,书给你。”
田佑生接过缝隙中递过来的书,却从缝隙中看见,门口又进来一个男人,凭经验,他觉得自己应该留在原地,然后详细观察。
苏流惜一转头,就看到方亦申走了进来。
苏流惜很高兴:“方叔叔!好久没看到你了。”
方亦申的笑容,就像玛瑙色的鸡尾酒,纯净而深沉:“小桐最近……还好么?听说他在报社上班呢。”
他总是这样,偷偷地探听方泽桐和甘如的消息,苏流惜也很配合,从不对人说起这件事。
可今天,也许是太高兴,也许是因为别的,她没有放低音量,就像平时讲话一样。
就算田佑生听到了,又有什么大不了,苏流惜心想。
苏流惜说:“是呀,而且我觉得……他对你的态度,比以前好了很多呢。”
方亦申脸上顿时漾出一抹喜色:“真的?你真的这样觉得?”
苏流惜点头:“当然是真的,你们要是有机会好好谈谈,也许他会消除对你的误会的。”
田佑生透过缝隙,听得并不真切,只是这看上去总是忧虑过度,却又笑得很温柔的男子好像认识方泽桐,和苏流惜好像关系也不错。
苏流惜接着说:“你们终究是亲生父子,我相信他会理解你的。”
方亦申苦笑:“也就是你,能够支持我,相信我了。”
苏流惜突然说:“对了,听说今天,你要推出一款新酒,是不是?不介意我去捧场吧?我会把秦理和方泽桐他们都带来的。”
方亦申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要不是你不断地制造机会,我想小桐对我还会和以前一样……”
两人聊得热络,完全没察觉到恍然大悟的田佑生,也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交谈了两句,方亦申见有客人进来,便不再久留,等他离开后,苏流惜走到书架边,却发现田佑生已经不告而别。
他时常神秘消失,又会在奇怪的时间再次出现,比如人人都昏昏欲睡的午后,和快要关门的前几分钟,苏流惜也不以为意,仍旧是做着自己的事情。
洪小红来上班后,苏流惜就离开了柜台,在书架旁转悠。
她又想起田佑生那看似不可一泽,实则心细如尘的样子,不知不觉,就绕到了方才田佑生站着的书架前,空着的缝隙旁,还放着没用拿走的那本书。
苏流惜刚想整理一下,却发现这栏书架标明的是建筑学,根本没有一本和历史有关的书。
她愣愣地拿着那本书,又看着那条自己和田佑生同时制造出来的缝隙,心里恍惚得有些蹊跷。
紧挨在一起,却完全不同的两个书架,居然能制造出一条完整的通径,那完全陌生的两个人,究竟需要如何的缘分,才能做到如此心灵相通?
又在乱想了,苏流惜拍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从言情小说的离奇浪漫中回到现实。
“晚上还有正事要办呢。”她自言自语道。
这天晚上,整个酒吧的客人都在翘首以待,这位忧郁寡言的调酒师的新作品,包括正坐在吧台前的苏流惜和秦理。令人遗憾的是,方泽桐因加班无法前来。
只有坐在昏暗一角里的田佑生,大模大样地翘起腿,一脸不耐烦地喝着日本清酒。
他会来这间酒吧,当然不是巧合,而是发挥他的老本行,偷偷跟踪方亦申来的。
今天晚上,他也有正事要办。
田佑生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实施这个计划,以至于他什么都没看到,所谓的新酒也没喝到。
他只看到柔黄色的光线中,方亦申愈加忧郁迷人的笑容,如同碧蓝的柔波,还有那同样的柔光中,苏流惜那羞涩的醉意笑容。
这家伙,明明不是年轻人,竟然笑得如此有魅力。
想到这里,田佑生突然有了主意。
苏流惜接过方亦申递过来的酒,晶莹剔透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宝石般通透的色泽,喝进口中的时候,淡淡的香味仿佛能缠上每一寸肌肤。
苏流惜忍不住一口气喝完,才感受到酒精的后劲,随即听到方亦申略微埋怨的声音:“叫你试试,谁让你喝完了?万一你醉了,我还怎么安心上班?”
苏流惜此时已经笑得有些收不住了:“我好得很,你不用管我,我还准备去小桐家吃饭的。”
不知是酒劲还是别的,她看着方亦申,脸上开始发烧。
方亦申吃惊地说:“都已经八点多了,你还没有吃饭?那你肯定要醉,我还是请假送你……”
苏流惜绯红的脸呆了一呆,很难分辨她究竟在想什么,她那有些涣散的眼神好不容易集中了一会,又无力地趴在了吧台上。
“我送她回去吧。”身边的秦理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种麻烦事,一脸轻松地接着喝酒。
秦理的脸越发地圆了,就像个肉嘟嘟的孩子,个子却高而修长,因为经常做体力活的关系,身材也非常结实,总是乱糟糟的头发下,是两道醒目的浓眉,和一双并不小,可总是懒懒眯着的眼睛。
这样一双眼睛,正以一种暧昧而奇妙的目光看着趴倒在吧台上的苏流惜。
不知看了多久,突然感觉到方亦申看他的眼神有些疑惑,秦理连忙回过神来,说:“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毫不费力地背着苏流惜,大步流星走出了门口。
一走出门,秦理就感到一丝凉意,让他忍不住抖了两下,身上也没有外套,不然还可以展现一下他怜香惜玉的本性。
他一边加快脚步,一边说:“苏流惜,我听方泽桐说,你们书店里有个客人对你有意思,是真的吗。”
背上的苏流惜迷迷糊糊答道:“他不是说不介意的么……小肚鸡肠的男人,还跟你抱怨。”
秦理皱起眉:“他不是抱怨,你有时也是太不小心了。”
苏流惜含糊不清地呢喃了几句后,突然哼哼笑了两声:“小桐,小桐,我最喜欢你,虽然你有时很讨厌,真的很讨厌,不坦率……”
秦理正不耐烦时,突然感到脖子上一阵钻心的痛,他忍不住大叫起来,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把背上的人摔在地上的冲动,愤愤地喊:“你干嘛咬我啊?”
嗖嗖的夜风中,秦理的脖子还是火辣辣的疼,只听到苏流惜一阵幽灵般吃吃的笑声,就知道她一定是把自己当成方泽桐了,忍不住自言自语:“方泽桐啊方泽桐,你又欠我一个人情,看来你平时对我有很多不满,是不?”
说完,还颠了背上的苏流惜一下。
见苏流惜不回话,秦理又说:“真是遭罪,又有好几天不能光膀子了。”
迷迷糊糊的苏流惜把头靠在秦理背后,小声说:“人不是常说吗,恨是爱的反面,我咬你多疼,就证明我有多喜欢你呀。”
秦理不知道为什么,脚步一下子慢了半拍,他虽然还在走路,却仿佛踩不到脚下的地。
等到脑子反应过来,他才意识到,刚才苏流惜对着他脖子上的咬痕,轻轻吻了一下。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脑子又变成了一张白纸,舌头开始发麻,心脏却开始轰隆作响,如同被火车驶过的铁轨,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就像火车沿着扳道后的路线,开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
好不容易才从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他抬起头,正好看见方泽桐家里的灯光。脸上的热度,一下子冷了下来。
苏流惜她,是方泽桐的女朋友。
而脖子上的咬痕,仍旧是火辣辣的。
正当他呼吸急促,喘不上气的时候,背后一股冰冷的气息掠过。
秦理还没来得及回头,后颈就挨了一下,瞬间昏了过去,这下子,真喘不上气了。
站在身后的田佑生收起手刀,费劲地推开秦理,将不省人事的苏流惜从地上拉起来,喃喃地说:“原来我看上了这么个好货,连情敌都一个接着一个,真是有趣得很。”
黑夜里,田佑生的脸上,浮现一丝阴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