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不经意地瞄了一眼,但他很肯定自己不会认错,他也没有任何理由认不出陆熙海。
虽然两人隔得非常远,但何为念只需要一个模糊的剪影,就知道她究竟过得如何。
她的面色还算红润,穿着一件简单的暗粉色七分大衣,正在摊档前买饰品。
她的一颦一笑虽然非常遥远,但也丝丝牵动着何为念的心,只要暗中看她一眼,就能令何为念忘却烦恼,露出放松的微笑。
正当何为念露出欣慰的笑容时,他却隐隐感觉到视野内还有一个人,她的笑容,仿佛也被他所牵动着。他抬眼望去,毫不费力就发现了衣着艳丽的安洁。
她离陆熙海也还有一段距离,但她却几乎吸引了整条街的目光。
她尖俏的瓜子脸上浓妆艳抹,带着浪荡勾人的狐媚笑容,毫不避嫌地和遇见的熟客热情叙旧,虽没有刻意袒胸露背,但旗袍底下的细腰丰臀,是男人都能敏锐地感觉到。
安洁毫不介意自己的风骚遭到周围女人的嫌弃,脸上时刻挂着勾魂摄魄的笑容,但在准确捕捉到何为念的笑容后,她抬起头,冲他招招手。
在这一刻,她又变成了纯真的小女孩。
见何为念一副才回过神来的样子,安洁便知道,那张笑容并不属于自己,她张望了一下,果然发现了陆熙海的背影,她正毫不知情地继续看着摊档的饰品。
虽然失望,但安洁早就习惯了,她现在全部心思都花在何为念身上,只要为了讨好他,她什么都愿意做。
安洁步履飘摇地走到咖啡馆门前,噔噔走上螺旋状的雕花楼梯,这样,整条街的人就看得到,这位不可方物的小姐是来找何为念的。
陆熙海此刻也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顺着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楼上的安洁,她就像通上电的水晶吊灯一样光彩夺目。
但陆熙海此刻的目光,却像磁石一样牢牢被何为念吸住。
她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明明看到了那样痛彻心扉的背叛,她却还是无法忘记何为念。
明明再多的期待都是幻想,明明只要忘记就不会再痛苦,她的心却像上了锁,没有谁能打开,只能把它摔成碎片,让心死去,才能解脱。
一见陆熙海向自己看来,何为念连忙转过头,眼前却是安洁如花的笑靥,她正朝自己盈盈笑着,像是提醒自己不要露馅。
何为念愣了两秒,这才回过神来,露出心虚的微笑站起身,任凭安洁紧紧挽着自己的胳膊,如胶似漆地离去,不敢再回头望一眼。
一个人的绝情竟是因为好意,这个问题的真相,恐怕这世上只有他才能明白。
两人走出街角,安洁仍旧不松手,仰着脸,一双骨溜溜的大眼看着他:“你知不知道她看着你离开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何为念垂下眼帘:“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安洁兀自微笑,眼神却多了份感慨和苦涩:“我真的好佩服她,看到那样的事,居然还是不死心。”
何为念瞟了她一眼,说:“我看你不像是佩服,倒像是羡慕和嫉妒,我不会去见她,因为只有我不在,她才有好日子过,就像刚刚那样。”
安洁咧嘴一笑:“谁要你跟我保证了?假话连篇。”
何为念无奈一笑:“看来我说假话真是谁也骗不了,这不,刚才我去钟家,结果无功而返,想要和钟鉴联手,还是有些棘手。”
安洁说:“那怎么办?你还有没有别的主意,不找钟鉴行不行呢?”
何为念说:“钟鉴这人轻浮简单,容易摆布,家里有权有势,要做事容易得多。而且除了他,还真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和雷高叫板,只可惜……如果能拉拢他老婆的话,就是如虎添翼了。”
安洁说:“别这么愁眉苦脸了,你一向对女人没辙,只有女人治你的份,哪轮到你摆布其他女人呢?”
何为念一时郁结,说不出话来,安洁也不言语,乖乖贴着他。
两人走到另一条街时,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吵闹声,有人叫骂,有人怒喝,有女人尖叫着求援,还夹杂着钝物撞击声。
何为念停下脚步,看到几个男人正围着一个女人,女人满脸恐惧地尖叫,紧紧护着手里的包,明显就是集体抢劫。
何为念再一看,两个警|察正喝止并拉开那几个男人,警|察虽然装备充足,身强力壮,但几个男人却面容瘦黄枯槁,身形瘦弱,空有一副凶恶之相,估计也就只能对付女人。
警|察毫不费力地制服了抢劫的男人,女人见自己已逃脱危险,连忙惊慌地逃走。
何为念这才注意到,这条街上有好几家雷高新开的赌场和当铺,这些抢劫的男人,想必是受到雷高的毒害,唯恐天下不乱。
而几个被制服的瘾|君子不仅骂骂咧咧,而且反复无常,哭哭笑笑,时而低三下四地求饶,时而又挣扎啃咬,弄得两个巡|警哭笑不得。
何为念看到他们,又想到了因毒|瘾倒在垃圾堆里的自己,如果尚存一丝力气,恐怕他也会沦落到做出这种事。
而最可笑的是,毒瘾发作的时候,不仅没有理智,也不会觉得自己道德沦丧,更不会觉得自己很悲惨,只是受到本能的驱使,让自己走向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灭亡。
乱世中生存,究竟是更容易,还是更难?为了复仇而生存,为了生存而丢弃人性,或许能在乱世中苟延残喘,占有一席之地,但终有一天会受到新政|权的制裁。
看到此情此景,何为念本应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悔恨,但如今,他的心已被折磨到失去知觉。莫非不知不觉中,自己的人性也在泯灭?
安洁早已被那几个发癫的瘾|君子吓坏,拼命摇晃着他的手臂,焦急地说:“我们走吧,你在想什么呢?”
何为念正要离开,却看到两个警|察正用警|棍毫不客气地殴打他们,然后手铐也不用,就押着他们离开,其中一个说:“直接押到戒|毒所,监狱已经没位子了。”
另一个说:“是啊,又没人拿钱保释,收留他们只是浪费空间。”
听到戒|毒所三个字,何为念瞬间就全身冒冷汗,像是做了一场恶梦一般,他急急拉着安洁走开,妄图远离这个比死更令人难受的词语。
然而走了两步,他却又停下来了。
安洁皱眉问:“又怎么了?”
何为念说:“我有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