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方泽桐经过福龙街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其中夹杂着尖叫和哭声,还有淫猥的笑声。
方泽桐急忙走上前去,只看到天还没黑,就有几个日本兵在街上拉住年轻女子不放,拿走财物不说,还动手动脚。
方泽桐凑上前一看,才知道女子为何不敢反抗,只是哭叫求饶,原来几个日本兵,胸前都佩戴着和田中一样的警员证,仗着和警|察局的人狼狈为奸,就光天化日肆意作恶。
方泽桐怒不可遏,冲上去大喝一声:“住手!你们这些不知廉耻的日本人,快放开她!”
几个日本兵低声骂了两句,想来是不会说中文,先是拍了拍胸口的警员证,又拍了拍腰间的□□,像是警告方泽桐,不要以卵击石。
眼见这些日本兵的气焰和田中如出一辙,方泽桐只当又是像上次一样关一关就会放出来,顺手拾起街角一根铁棍,一个箭步扑上去。
日本兵见方泽桐举着铁棍来势汹汹,连忙掏出腰间的枪,却见方泽桐身子一侧,铁棍斜斜往对方脚下一扫,对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连枪都没摸到,就重重摔倒在地。
另外几个连忙开始摸枪,方泽桐轻挑一个人的手腕,在重击另一个的上臂,只轻轻几个动作,就成功令那名年轻女子脱困。
但方泽桐很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一根铁棍和几支□□相比,必然撑不了多久。第一下攻势凶猛,所以对方没反应过来,接下来可就难对付了。
他见年轻女子慌乱之中还愣在原地,大喊道:“你赶快走,不要回头!”
“不行,你救我,我怎么能自己走?要走一起走!”年轻女子拽着他,不由分说就拉着他跑入后巷,方泽桐只得一边挥舞铁棍逼得日本兵后退,一边退到后巷里。
追兵就跟在脚后,跑了几个弄,他们的叫骂声还是穷追不舍。
眼看就要被追上,方泽桐推了年轻女子一把,说:“你往那边走,我来引开他们,”见年轻女子不肯,又说:“要是你被抓到了,不是白费我心机么?你走吧,我自有办法。”
年轻女子感动地说:“想不到乱世之中,还是有好人!谢谢你!”
见年轻女子走远,方泽桐便朝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但无论拐了多少弯,身后的日本兵还是死缠烂打,方泽桐渐渐体力不支,终于,他停了下来,转过身来,背靠墙壁,气喘吁吁地看着狞笑的日本兵们。
他跑进了一个死胡同。
为首的日本兵得意地咯咯直笑,虽然说的日文方泽桐听不懂,但脸上的奚落鄙夷之意却一览无余,想来不会是好话。
其中一个日本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嘻嘻地说了一句中文:“你们是,支|那狗,只配给我们舔鞋底!”随后,几个人哈哈大笑,唾沫横飞地用日语说起来,想必又是在数落中|国人。
方泽桐虽然勃然大怒,却还不会这么蠢,扑到几个持枪人那硬碰硬。
他趁对方不注意,用力掀翻角落堆着的大型废弃物,几个日本兵本以为会激怒方泽桐,却一下子猝不及防,瞬间,竹竿瓦片,桌子椅子,还有腐臭的生活垃圾,全都抛洒到他们身上,这下开枪也无济于事了。
眼见一帮人叫骂躲闪,方泽桐趁机贴着墙沿进来的原路溜了出去,快要走出胡同时,却听到背后传来喀嗒一声冰冷而清脆的金属声。
方泽桐很清楚,这是□□关保险的声音,他猛地停了下来,然后,他又听见一句中文:“举起手,转过身来!”
方泽桐站了许久,终于慢慢举起双手,转过身来,却看到威风八面的几个日本兵,此刻污迹满身,甚是狼狈,不觉心里发笑,全然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拿枪的日本兵,甩了甩身上的鸡毛木屑,盯着方泽桐,冷笑道:“今天要教你知道我们的厉害!”
眼看他就要扣下扳机,方泽桐正想拼死相搏,突然听到砰地一声枪响,他霎时呆住了,想肯定是被打中了,脑海一瞬间乱七八糟,仿佛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但马上,他就听到另外几个日本兵在惊呼,他连忙抬起头,惊讶地发现那个拿枪的日本兵居然胸口中了一弹,鲜血随着他不自主的抽搐而不断涌出,他满脸惊骇之色,断续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片段,僵硬了几秒,终于仰面倒在地上。
情况马上急转直下,几个日本兵吓得六神无主,纷纷准备逃走,却个个被枪弹击中,面如土色地倒在地上。
方才神气纠纠的日本人们,瞬间都成了尸体倒了一地。方泽桐这才意识到,枪声是从他背后传来的,究竟是哪个英雄见义勇为,枪法又如此神准?
他连忙回头,却看到一个身形瘦弱,穿着军绿色棉衣,没有配枪,像是军人却又没有军人打扮的年轻人,不是国|军,也不是日本人,他定睛一看,疑惑顿时转变为惊喜,叫道:“傅云集,怎么是你!”
傅云集穿着一袭灰色军装,头戴红色五角星军徽的八角帽,很明显已经回归了组织。
他收起枪,笑着说:“我一到上海,就听说你被抓进去了,我想多半是我又连累你了,加上有线报,日本人密谋在苏州策划开战,我就急忙赶过来了,没想到又遇见你,当日你不顾危险救我,现在我救你一次,咱们就扯平了。”
“不管怎么样,都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恐怕我现在就没命了。”方泽桐说。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加入军队呢?现在的情况你也很清楚,如果不参加有组织有规模的战役,仅凭一己之力,连几个日本喽啰都打不过,更别提保家卫国了。我看得出,你是个非常有正义感的人,现在国家形势危急,为何不有效转化你的力量,保护更多的老百姓,将日本人真正驱逐出境?”
方泽桐略一沉吟,说:“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但离开军队时日太久,我担心我的家人……”
傅云集笑道:“参军的谁没有家人?当然,我也不会勉强你,毕竟战争危险漫长,但惟一可以确定的是,中|国人一定不会被日本人打倒!”
方泽桐点头:“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拘泥于个人和家庭,匹夫有责,我也应该为了驱逐侵略者而尽自己的力量!所以我想跟你一起……”
出乎他意料的是,傅云集摆了摆手:“我不建议你加入我们的队伍。”
方泽桐大为惊讶:“你希望我加入国军?”
傅云集当然不能告诉他,这个决定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收起枪,冷静地说:“加入国军,有更多的机会和冈田在战场上正面交锋,对你会更有利。”
方泽桐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和他有矛盾?”冈田和苏流惜结婚的事很低调,连报纸都没有写。
傅云集笑笑:“那天在学校被抓的时候,听到你们的对话,我猜到的,不对吗?”
方泽桐苦笑:“你真的很聪明,救你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可如果我加入国军的话,和你不就是……”
傅云集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会因身份的不同而有所改变,对吧?而且,我有预感,国|共对立的局面,不会持续很久的,也许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是伙伴也不一定呢。”
胸有成竹的傅云集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蹲下身来,拿走了几个日本兵身上的枪,然后转身离开了后巷。
这下子,方泽桐终于想到了自己的出路,最好的结果就是,不用再承受找不到工作的压力了。
他时常想,如果早点成为一名军人,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哥哥和苏流惜,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时光已经无法逆转,他仍然打听不到任何关于何为念的消息,就像他早已人间蒸发一样。
秦理是第一个表示支持他的,还自告奋勇表示有空就会去探望甘如,有了这位好兄弟的支持,方泽桐内心简直感动得难以复加。
他成功入伍后没多久,就听说了佐藤和冈田下属的军队迁到上海的消息,如此大的动静,一下子成为了各大报社的头版话题,当然,国|民政|府也表示会在剿|共之余密切关注。
方泽桐猜想,苏流惜应该也到了上海,离开了她长大的地方,也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在新兵训练营中,他变成了一个恪守军纪,勤恳训练,沉默寡言,冷静沉着的人。
不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像一块木头,好像极不愿意笑,除了训练以外,没有什么事情能令他开心。
他的变化,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苏流惜的离开,仿佛带走了他所有的坏脾气,换了新环境,面对任何人事物,他都没有过多的情绪。
经过一个月的新兵训练后,他晒黑了许多,身体也变得更加结实,在各项训练中都名列前茅,尤其是射击,他的枪法冷酷而迅速,就像机器校准的一样。
方泽桐想,要想和冈田抗衡的话,就要加倍努力,建立功勋,不怕受伤流血,这不单单是为了保家卫国,也是为了拔去他心里的那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