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雅的自杀震惊了整个忠勇侯府。
一个在所有人眼中一点自杀迹象都没有的人突然自杀了,,——不,应该说,一个被人们遗忘了,原本以为一直安安静静呆在闺房里绣自己嫁妆的人突然自杀了,
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一下就昏死了过去。大夫人竟然连形象都没有了,一屁股跌坐在地,面色苍白如纸。这样一来,内院里能够做主的也就只有林氏了。
林氏急得团团转,又是叫人传大夫,又是派人去各官衙里通知老侯爷、大老爷和二老爷。妥善安置好老夫人和大夫人后,又急急忙忙地赶往方文雅的住处。
方文雅是吞金自杀的。穿戴得整整齐齐,双手叠放在胸前,看上去就如睡着了一般。她的丫鬟彩云趴在床前哭得死去活来。
林氏一进屋就命人将彩云拉开,先把她关了起来,差人看住,再接着便等着能管这件事情的人来处理了。——这毕竟是大房的事,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来负责。
后来,老夫人清醒过来了,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把方文雅的贴身丫鬟叫来,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二小姐怎么就自尽了?!婚期自尽,这忠勇侯府还有什么名声可言!以后的其他几位小姐都不用嫁出去了?!
大夫人虽没有如老夫人一样一开始就昏死过去,但情况却是最糟糕了,被扶进了偏房后就倒在了床上起不来了,只睁着眼睛目光茫然地不住念叨着:“怎么就这样了呢?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没过多久,三位男主子都回来了。
因为大夫人情况不大好,大老爷方朴诚就委托林氏帮忙料理方文雅的后事。
而忠勇侯方铳则是暴怒了。堂堂的侯府小姐竟然自尽,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没了,还没的这么没尊严——依照老爷子的想法,人最好死在战场上才算死得有尊严——他怒气冲天地要求彻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二小姐这般想不开。
于是,第二日,老夫人所在的大厅内,就变成了“三堂会审”之地,除了依旧躺在床上的大夫人,除了与方文雅没什么交集的方齐与方斐,忠勇侯府里所有的主人们都到场了。当然,包括在此借住的王婉,还有方文雅的生母柳姨娘。
这是王婉第一次见到柳姨娘。只见她一张颇似方文雅的鹅蛋圆脸上满是泪痕,双眼红肿,木然呆滞地由人扶着,给各位主子请过安后,无力地被扶至了一边,始终一副要虚脱的样子,要不是旁边那丫鬟托着,估计已经瘫倒在地。
放眼看去,这一屋子这么多方文雅的亲人,唯有她的生母真正为她伤心痛苦地哭泣,而偏偏她从会开口说话起,都从未唤过这个撕心裂肺的女人一声“娘亲”。
忠勇侯方铳一脸怒容地坐在厅堂之上,坐他左手边的老夫人拿着帕子轻轻地拭泪。大老爷和二老爷皆低着头。林氏也拿着帕子轻轻拭泪。方文琴、方文颂和王婉,三个丫头则站在林氏身后,也低着头一个声响都不敢发出。只有方斌,似乎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嘴里喃喃自语:“二姐姐自尽了,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时间在大家的煎熬中一点一点地过去。
终于,彩云被带到。未待上位者发话,她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掩面痛哭起来:“是我害死二小姐的,是我害死二小姐的……呜呜……”
这句话可就炸开了锅,未待老夫人他们有什么反应,本是虚弱如同游魂的柳姨娘猛地就暴起,她从边上似厉鬼般地冲出,扑到了彩云面前,伸出毫无光泽的双手,一把掐住了彩云的脖子。“你还我的二小姐!你还我的二小姐!”她凄厉地喊着,怒目瞪圆,却是两行清泪自眶中不停地流下。
王婉将头撇向了一边,眼鼻里尽是酸意。
这时只听那老夫人一拍桌子,一声怒喝:“这成什么样子!还不快把她拉开!”
这才有几个丫鬟急忙上前,将那柳姨娘用力拉开。
柳姨娘一被拉开,就身子一软,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而那彩云,白皙的脖子上赫然几道红色的指印,却是她浑然不觉,只大哭着:“那便杀了我吧!那便杀了我吧!要不是我多言,二小姐也不会想不开!那便杀了我吧!呜呜……”
终于,方铳开口了,他身上一股浑然天成的杀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觉得抖了抖身子,纷纷垂下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听他问道:“你同二小姐说了什么?”
彩云低着头,颤抖着,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奴婢,奴婢把听来的话同、同二小姐说了……”
“哦?什么话?”
彩云泪如雨下:“奴婢觉得二小姐太可怜了!不能再这样被瞒下去了啊!”她扼腕般地猛然抬起头,直视着方铳,“老侯爷,您可知,您可知那大夫人是要把二小姐卖了呀!她、她、”彩云愤恨地道,“她明知那章炳才有羊角风,却执意要将二小姐嫁与他!谁不知大夫人的父亲是左相的门生,而那工部右侍郎又是由左相一手提拔上来的,现下他可是左相眼前的红人,听说下一任的工部尚书便是他了。大夫人这是要卖了二小姐去为她父亲讨好左相大人啊!”彩云全然不顾自身的死活,哭喊出了这番话。
“呯!”老夫人一盏茶砸到了地上,“小蹄子!”她站起来指着彩云怒骂道,“是谁教你说出这番混话的!那章炳才有羊角风?怎的我从未听闻过?你胡编乱造,恣意妄为,害死二小姐,你该当何罪?!”
却是彩云不停地猛磕头:“回老夫人,奴婢句句属实,如有乱言,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您若不信,可差人问过大夫人就是!”
老夫人怒极:“好、好!”却是没有传那大夫人,而是指着彩云再问一次道,“小蹄子,你老实交代,这番话是谁教你说的?!”
却是彩云凄惨一笑,没有去回答老夫人的问话,而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猛地扑向边柱,一头就撞死在柱上。这前后,不过几秒。
彩云,本就抱着必死的心进来的。
老夫人瘫坐在椅上,惨白着脸,抖着唇,喘着粗气,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氏赶忙上前给她顺气,同时扭头对边上的丫鬟们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少爷小姐们带出去!”
几个丫鬟带着一脸苍白的王婉他们,鱼贯而出。
王婉出去前回头看了那方铳一眼。与情绪激动的老夫人完全不同,他看都没看那触柱自尽的彩云一眼,只坐在那紧蹙着眉头,沉思着,似乎从彩云说出那一番话后,他就是这个样子了。
在丫鬟的带领下,王婉他们几个人都很快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但是,在院子外,大家不约而同地都停住了脚步。
方斌率先开口道:“二位姐姐和婉妹妹请先回去吧!我、我……”他咬着唇,顿了一下,道,“我去找我母亲!”说着,一转身,风一样地就向大夫人的念禧院飞奔而去了。
方文琴看向方文颂,却见方文颂咬着唇不知在思索什么的样子,于是瞧了王婉一眼,见王婉正看着她们,便对方文颂说道:“四妹妹是要回去了吧,我也回去了。”说着,从王婉身边径直而过,朝二房的方向走去。
王婉没有说什么,跟在方文雅的后头,也回去了。
这次的“会审”真的是意外之极,估计上头的没有一个人会料到竟是这样的结果。本是想着把跟方文琴有接触的人都叫到一起,看看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她,没想到,一个开场,就这样惊天与震撼!偏就让到场的几位都知道了彩云所说的!
正常来说,如有料到方文雅的死因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上头应当把认为知情的人隔离开去,逐个问询的,可偏偏估计不足,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方文雅心理承受力太差——好吧,这个理由似乎也说不开去。真正的事实是,几日后,王婉从青环那得知,如此挫的“三堂会审”是由忠勇侯方铳本人提出的。原因是,逐个问询太废时间!
“方铳这个老爷子……”王婉听青环这么一说,很是无语。这老爷子似乎很不在乎所谓的侯府颜面,与那老夫人真是一南一北完全两种人。
果然,老夫人大怒,责问大夫人居然放在了后头,先跟老侯爷大吵了一架。听闻老侯爷理都没理她,一甩袖子就走人,临走时丢下一句话:“彻查此事就交给你了!内宅的事,你好好管着!没得又弄没我一个孙女!”显然,他对老夫人在方文雅的婚事上不管不问的态度不满了。
对于方文雅的死,王婉只觉得心中像堵着一块大石,压抑得很,非常难受。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上一次与方文雅的见面竟成永别!那时的方文雅情绪低落,字里句里都表示了她不想嫁人,但谁能料到,她竟就这样去了!王婉很为方文雅悲哀,她就这么死了,因为对婚姻的绝望!她周岁还不满十四!便就死了,唯一会为她哭泣的也仅有她的亲娘。一个偌大的忠勇侯府,竟似一个没有一丝温暖的寒冷冰窟。与老夫人而言,她的死丢了侯府的颜面,与老侯爷而言,她的死让他伤了自尊,与其他人而言,她的死什么都不是,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也没见他有任何的悲伤。对了,除了方斌,他是唯一一个为他二姐姐的死自责的人,许久之后他还在说起,要是他有去关注她,早些知道事情的真相,怎么也不会让这样的悲剧发生。
而这次事情的真相,正如彩云所说,就是那大夫人明明知晓章家三公子身患羊角风,却仍为方文雅定下了这门亲事。至于那章家三公子患有羊角风一事为何从未在京城传开,只能说那章家疼爱这个儿子,同时也是为了自家的名声,硬是把此事隐瞒了起来,直到那章三公子要娶亲。若娶个普通家的女子,他们章家又不甘心,于是通过左相夫人牵线找上了大夫人,因这忠勇侯府不同与寻常人家,隐瞒病情待其小姐嫁过去后被发现,可就不得了的麻烦,于是,便事先告知了大夫人,想不到,大夫人竟也答应了!究竟是如彩云所言,为了替她父亲讨好左相大人还是其他,这大夫人当然是死都不肯承认了。
“我这还不是为了文雅这丫头好!”大夫人抹着泪哭道,“想去年从安国公府回来后,因着文棋的事,有哪个好人家愿意上门求娶的!没错!是有些小官小吏家的上门来着,可我们是什么人家,便就是文雅是个庶女,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嫁过去也是委屈了她!这章家三公子有何不好的,听说他这病也许久未发了,指不定好了也不成!而且人家是嫡子,上头祖母疼爱,父亲看中,文雅嫁过去又哪里吃亏了?我、我可真是冤死了!我都是全心一片为这孩子好啊!”
大夫人的哭述似乎挺有道理的。(.)老夫人想了又想,决定此事还是作罢了。结果那方统老爷子听了老夫人的转述,冷哼了一声:“请你去问问大几媳妇,哪家有人得了羊角风治好了的,告宝斥我一声,我去寻了那医师,求皇上给他封个‘神医’封号!"于的中馈是,那老夫人无奈了,只得禁了大夫人的足,让她好好反省一段日子,而府中,先由她自己接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