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晚风，轻轻地吹拂在董小栋的身上，他觉得无比舒畅。他同郭紫林方其东刘一波一道，走在回家的路上。自行车一例是必须推着的，一人一辆。每天，只有下晚自习后和好朋友在一起的时刻才是舒心惬意的。
今晚讨论的主要话题是林老师为董小栋申请到了特困生资助。郭紫林说:“林老师这个人真好，说话算数不说，她挺为同学们着想，我喜欢她。”
“这样的好老师哪个不喜欢呢？你以为只有你喜欢？虽然我不算成绩好的同学，林老师关心的眼神也像温暖的阳光经常照耀到我心里。”方其东深有感触地说。
董小栋脸上挂着微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也仿佛在微笑。他们几个，林老师最器重的是他，最关心的也是他，把他董小栋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天气热起来了，林老师借月考发奖的机会，给董小栋发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大奖——一套金莱克的夏装！那白色的T恤黑色的运动长裤搭配在一起，煞是好看，同学们都羡慕嫉妒恨死他了！
董小栋知道老师这样做，既维护了他的自尊，又把自己对他的关心恰到好处地送达。可是，董小栋当时就想拒绝老师的好意，却拒绝不了。她的目光中总是漾着满满的关爱，他说不出口。
他手中推着的自行车是林老师送的，脚上穿的鞋是林老师送的，就连背上背的书包都是林老师出门旅游时特意给他买回来的。林老师总是找各种让他无法拒绝又不掉面子的借口给他送这送那，让他享受着一份别样的母爱。
郭紫林他们都一一离开他回家了，董小栋还沉浸在对林老师感激涕零的心绪里，初夏田间热闹的蛙鸣都不曾打扰到他。
一道电灯光朝他扫来，接着是一声呼唤:小栋！是爸爸来接他了。跟他说了好多遍不用接他就是不听。
“小栋！”见他不回答，爸爸再次确认。
“是我，爸。”董正春快速走上来把儿子的自行车推在手里，手电筒递给董小栋。
“怎么又来接啊？我都这么大了，可以不接的。以前还小没接都没什么呢。”
“以后别这样子说了！你看梓楠堤一个快二十八的男人，还婚都没接，却说不见就不见了！找了快二十天了还没找到！栋，你不可以这么吓老爸啊！如果没有了你，老爸也不要活了！”董正春说到动情处不禁潸然泪下。
“爸，你看你看，我好着呢！我们家虽然条件不好，但只是暂时的。所以小栋非常爱和爸爸在一起的家！倒是爸爸你，不许不见了，那小栋就真的不要活了！”
“儿子！”董正春一把拉过董小栋，把他楼进怀里，“不管爸做什么选择，都必须为你好！”
“爸，那我就放心了！”董小栋被爸爸搂着，觉得幸福极了，尽管他的脚被自行车的前轮子压着了，他也不吱声。
一道电筒的光扫过来，很亮。它又扫一遍。
董小栋依依不舍地从爸爸的怀里挣出来，嘟哝道：“爸，这谁这么缺德啊？照了一遍还照第二遍。”
“的确，哪个缺德鬼？”
“是我，正春哥。”李金凤轻快地答道，“这是小栋吧？”
自从帮李金凤赶猪董正春不告而别之后，李金凤不知来他家多少遍了，可董正春就是对她不如从前了。董正春说，你那个男同学挺不错的，跟你非常般配，别让我误了你了。李金凤怎么解释都不行。今晚她在家里实在睡不着，就一个人慢慢散步，不知不觉竟然又到了董正春他们这了。隐隐约约看见前面有人，就用手电筒扫了扫，发现是她的正春哥，居然还搂着个孩子，那肯定是董小栋了。她也来不及躲闪，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们搭腔了。
“小栋，这是你金凤姨，快喊！”董正春希望儿子是个懂礼貌的读书人，所以低低地命令他。
董小栋一愣，马上回过神来。他抢过董正春手里的自行车，甩下两个字：“我不！”立马骑着车飞速逃跑了。
“对不起，正春哥。我……我……”李金凤马上明白发生什么了，她觉得对她的正春哥很是愧疚。“不怪你，金凤。你看，我的这个贼小子不会同意我们俩，我们还是别……”一阵隐隐约约的好闻的发香飘入董正春的鼻翼。真香。在朦胧的月色中，他觉得她是那样近又那样远。
“正春哥，那你告诉我，你是真的不喜欢我，我就此死心！”
董正春犹豫了片刻，咬咬牙，说：“你，你，我，我不喜欢你！”
“正春哥，你真的不喜欢我？你真的不喜欢就不会犹豫了！我不想轻易放弃你！你说的邓书明的确比你年轻帅气，可是，我不喜欢他，你心里是晓得的呀！别再骗自己了，虽然小栋现在不喜欢我，将来他一定会喜欢我的！”
李金凤不顾一切扑进董正春怀里。耳边是田野里青蛙和各种昆虫的浅浅的低吟，仿佛生怕惊扰了他们一样。“唉！你，你怎么这么倔呀！”董正春被她感染了，一声轻叹，不觉轻轻地搂住了她。
“正春哥，我是真的不想错过你，明白吗？”这一声耳语让董正春莫名地感动起来。他何尝又想错过她呢？可是，他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父亲，一个让儿子失去了母爱的父亲。这么多年，他都想在儿子的生命中戴罪立功，希望自己的这份父爱里既有父爱又有母爱，有双份的爱。可是，这么多年，除了跟儿子相依为命，他在田间地头没有为儿子挣得好的生活水平，看见儿子一次又一次地把林老师送的各种生活用品带回家，他的心里其实是酸酸的。
他拒绝不了她。
他也无法改变他。
怎么办？怎么办？一轮弯月从云层里慢慢地探出头来，仿佛在嘲笑他的优柔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