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轮只开出去了两个小时,赤霄却在海上飘了整整一天。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方向感以及自己的能力。
巨轮开出来两个小时,他开着救生艇回去,花了整整一天时间。
而他到的竟然还不是顾家,而是距离顾家最远的城郊外面。
从城郊到顾家,接近五公里的距离,赤霄又走了好久。
跳船时也是潇洒得很,身上只有一件白衫,脚上随便套了游轮上的棉布拖鞋,这样的鞋子根本就不适合走路,没走一会儿,他的脚就疼得不行,身体倒是还好,早就在船上吹得没了知觉。
记忆中的路线很清楚,他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觉得这条路好像漫长得毫无尽头。
他时不时能够看见有人从他身边经过,大部分人都行色匆匆,连自己的人生都顾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管别的凄苦悲凉?
他一直走到城中央,终于有人认出了他,小步跑回了自己家里给他报了几件衣服出来,又拿了一双布鞋。
“余老板,小家穷,没有更好的衣服和鞋子给您,请您多多担待。”
这样的情况他哪里还有资格去挑剔好坏?
他张嘴想要道歉,张开嘴才发现自己的嘴唇都冻僵了,唇瓣颤动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于是便弯腰道了个歉,又继续往前走了。
沿路上,他发现这个城市里的人大部分还是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
虽然战争的阴霾笼罩着这座城市,但这些人大约也觉得活着比起死亡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依旧散漫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也有人提起城内贵太太们集体出游的事,说是有什么国外的团队邀请他们一起出去玩,聪明的人早就猜到了真相。
“说什么出国游玩,是跑路了吧。”
“您说虽然咱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可这到底人命还是分贵贱的,人家的几房姨太太都能搭上船,咱们就只能等死了。”
也有些人看得更加长远。
“他们也就是现在还能嚣张几天,如果真的到那一天,这个国家没了,没有人给他们撑腰,你看看那些外国佬还会不会给她们好日子过。”
这一点赤霄都没有想到。
他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出乎他的意料,说话的人是个窑姐,用劣质的胭脂水粉把自己涂抹得人不人鬼不鬼,即便是在大寒冬天里也穿着肉色丝袜,露着一双修长洁白的腿。
赤霄看着她,她也淡然地跟赤霄对视了一眼。
她指缝中夹了一支烟,淡淡袅袅的白烟散在白雪皑皑的冰天雪地里。
有人问她。
“葵姐,你要是想走也有办法离开这破地方,你不想走吗?”
葵姐的声音清亮而具有穿透力,她说:“我不走,我要等那个当兵的回来娶我。”
赤霄平静地把视线收回来。
转身之后才觉得喉咙梗得疼,好像卡了根鱼刺。
有些人在纸醉金迷的生活中沉沦,有人在中看透了人世间的真相。
有些人说无情,其实只是看多了生死别离不敢去相信,直到真正遇见了,又会比谁都不顾一切、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