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成都,都江堰县。
此地位居川蜀腹心,临近都江堰,却是水土肥沃的一处繁华县城,比之江浙湖广一代的城镇那是丝毫不逊色,而且街上不时可见跨刀带剑的江湖豪客来来往往,武风昌盛,不逊色中原地界。
此时正值正午,一间规模极大的酒楼之内,坐的是满满当当。
却听得一个川人汉子唾沫横飞地道:“龟儿子的,关中那个华山派真是他娘的了不起,竟然调教出这么厉害的一个弟子,听说不过十三四岁,却是刀剑双绝,一身武功,直追老一辈的武林高手!”
“谁说不是呢!”
一名三十来岁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一拍大腿,操着一口西北口音道:“青海一枭那是何等厉害,整个青海地界都没人敢招惹,他师父白板煞星更是了不起,咱们西北武林,黑道之中,他是头一号的人物,名传天下不说,上回唐门老门主退位,他去了可是与青城峨眉两派的掌门人一起坐在上席!”
“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败在了那华山弟子剑下?五岳剑派,威震武林,果然是名不虚传,不愧是能与日月神教作对的正道名门,与之相比,咱们川蜀武林的几家大派却是远远不如了。”开始那个川人汉子说道,语气里隐隐有几分感慨之意,似乎是感慨川蜀武林不胜外界一般。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谁说咱们川蜀武林的豪杰比不过五岳剑派了!”
一名模样清瘦的中年男子眉头微皱,他桌上放着一柄长剑,显而易见也是江湖中人。
却听他道:“旁的不说,这都江堰旁边的青城山上,便是青城派松风观所在之地,青城派的摧心掌和松风剑法,俱都是威震天下的奇功绝技,而当代青城派掌门余沧海余观主,更是名震江湖的剑道宗师,成名数十载,其座下弟子青城四秀,亦是人中龙凤,武功极高,又有哪里比五岳剑派逊色了。”
“呸,一看你就是坐井观天之辈!”
那操着西北口音的络腮胡大汉不屑的道:“余观主成名日久,咱们且不说他。青城四秀算是什么东西,他们前些日子在汉中,却是被华山派大弟子令狐冲一人打的是屁滚尿流,就这样的人也敢说是武功极高?嘿嘿,难怪外边人都说少不入蜀,老不出川,感情川蜀之地,都是一群坐井观天之辈!”
那清瘦中年男子旁边却是坐着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他闻听此言,脸色涨红的道:“你说话便好好说话,何必出口伤人,青城四秀被令狐冲击败一事,哪有你说的那般夸张,当时只侯师兄和罗师兄二人在场,他们已然喝的酒醉,一身武功发挥不出来两三成,被令狐冲那贼子偷袭,这才落败,华山派胜之不武!”
“哟,原是你们二人是青城派的人,失敬失敬。”
那西北口音的大汉笑着拱了拱手,然而任谁都能听出他笑里的讥讽之意,却见他道:“青城四秀这一节且不说他,单说那白板煞星师徒,他二人虽然活跃在青海大漠,可是川蜀名门,谁不忌惮他师徒二人三分,那是当今武林中鼎鼎有名黑道大豪,峨眉、青城、唐门三派高手,谁敢说稳胜他师徒二人?”
众人皆是沉默不语,这二人纵横青海几十年,川蜀地界的高手,也有不少折在他们手中的,那绝对是西北武林一等一的高手。
这时,那最开始说话的川人汉子道:“也不是没人能胜的了,唐门老门主,三十年前名震天下的无痕公子,一手漫天花雨洒金钱的暗器手法,天下无人能敌,他老人家若是出手,这师徒二人还不伏诛吗?”
“唐老门主自然是厉害的。”
那络腮胡大汉却是笑道:“不过唐老门主昔年可是与铁胆神侯并肩的绝世高人,休说西北武林,便是整个天下,又有几人是他老人家的对手?人家华山派击杀这师徒二人的弟子,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年,若是将两者并列,试问,说一句华山派胜过川蜀名门,又错在哪里?”
无痕公子三十年前可是天底下最顶尖绝世人物,整个川蜀地界,近百年以来,也就出了这么一号人物罢了。
拿他做尺子,来衡量川蜀武林的战力,来比较华山派和川蜀名门,酒楼之内,众人却是无言以对。
那与青城派有旧的中年男子冷哼一声,道:“那位血修罗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可又不是他一人取得的战绩,当时在场的不还有护龙山庄地字和玄字两位密探吗?说不得是这二位密探先将人打伤了,教他捡了个便宜!”
“什么叫他捡了个便宜!”
络腮胡大汉眼见他还不服气,却是瞪着一双大眼睛,极是激动的道:“当时我就在现场,先时两位密探未至之际,血修罗一剑击败了青海一枭,随后两位大内密探赶到,那位地字密探被桐柏双奇纠缠住,玄字密探被白板煞星打伤,就是这血修罗先以希夷剑法刺伤白板煞星,随后施展反两仪刀法,硬生生的将白板煞星劈成两段,浑身浴血,好不吓人!”
“你说你在现场就在现场吗?”
那中年男子语带讥讽的道:“十三岁的少年能有如此武功?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江湖传闻,当不得真,我川蜀武林,各大门派,如何会比五岳剑派差了?”
他说的不无道理,十三岁少年,能有多少武功?
众人纷纷点头,那络腮胡大汉眼见他颠倒黑白,气的脸色通红,他正待争辩,却见得角落之处,一名道人突然站起身来,语气平淡的道:“不要争了。”
那道人背负长剑,三十岁上下,一身气势很是凌厉,便如一柄出鞘长剑一般。
与络腮胡大汉争辩的中年男子一见那道人模样,却是脸色一喜,道:“你是凌虚子!”
酒楼之内,众人闻听这个名字,嘈杂吵闹的声音顿时消失不见。
凌虚子,却是当代峨眉派掌门神光上人的首徒,在川蜀武林中很有几分名气。
却见凌虚子走到那络腮胡大汉身旁道:“我川蜀武林,藏龙卧虎,华山派虽然名声响亮,可想要压过我川蜀武林,却还是要问一问我手中的剑。”
络腮胡大汉不过等闲江湖中人,哪里敢招惹这种大派嫡传,闻言只是低头不语。
凌虚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随即朝着大堂之外而去。
眼见得他身影消失在大堂之内,那络腮胡大汉才敢抬头,有些奇怪的道:“这凌虚子不好好在峨眉待着,怎生到青城来了?”
那位青城派的少年道:“神光上人近来要过六十五岁大寿,凌虚子师兄说不得便是来给我青城派下请柬的。”
众人闻言,都是一脸恍然,川蜀武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给青城派下请柬,这凌虚子峨眉派掌门大弟子的身份却是刚刚合适。
这时,门外却是有一名少年迈步走了进来。
却见这少年一袭青衫,眉目清秀,左手拿着一柄长剑,很有几分潇洒气度。
不过最引人瞩目的却是他少年背上,却是还背着一柄乌鞘长刀,这般带剑背刀的打扮,在江湖中可是少见的很。
盖因无论刀剑,只一样练到精深之处,便已经是要穷尽寻常人一生之力了,刀剑双绝,只会导致刀也不快,剑也不精。
那少年看了看酒楼里的情况,却是寻了个角落里的空位坐了下来,好巧不巧的,正是那凌虚子所坐的位置。
将剑放在桌子上,那少年随即道:“小二,上两个拿手好菜,再来一壶清茶。”
那店小二应了一声,朝着后厨而去。
这种打扮的少年,多半是哪家的富贵子弟一时兴起,生出闯荡江湖的心思,来川蜀游玩一圈。众人不以为意的纷纷转过了头,各自忙着讨论神光上人过寿的事,还有那凌虚子这些年的战绩。
而便在此时,却见那络腮胡大汉盯着那少年目露惊色,双眼瞪的宛如铜铃!
“血……血修罗!”他脱口而出,满脸的震惊。
这个名字像是有一种魔力一般,一刹那间,整个酒楼瞬息便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立时汇聚在了那少年身上,震惊、嫉妒各种情绪兼而有之。
带剑背刀,不是那在阳平关斩杀白板煞星师徒,展露刀剑双绝技艺的华山派弟子,还能是谁?
姜离见状,无奈一笑,却是什么都没说。
……
这一餐饭,便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吃完。
姜离准备结账之际,却听店小二说早有人给了,转过身,只见一名络腮胡大汉高举酒杯,道:“姜公子剑法卓绝,小人有幸在阳平关见了一见,委实是三生有幸,今日请姜公子吃一顿便饭,还请公子不要嫌弃才是。”
这种场景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姜离见怪不怪,对那络腮胡大汉拱手一揖,道了声谢,随即便走出了酒楼。
随着他在南郑斩杀狄修之后,一路走进川蜀,那阳平关的观战的川陕甘三地的江湖豪杰,早已经将他的战绩宣扬的到处都是。
他这一路吃饭住店,都没怎么付过钱,都是被如络腮胡汉子这样见过那一战的江湖好汉请了。
开始姜离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推拒,不过次数多了,他也就懒得管了,索性便听之任之,省的多费口舌,免得人家还当他瞧不起旁人。
毕竟,进动物园看那些猴儿鸟儿,马戏团看人杂耍,总还是要两个门票钱和打赏钱的,他姜离耍了一通刀剑绝技,这些人请客也算是值回票价。
这都江堰县距离青城山不过是咫尺之遥,姜离倒也不急着赶路,驱马不急不慢的朝着青城山而去,他此来正是为岳不群送信来的。
南郑那里,斩杀狄修,乃是他早就想好的事。
姜离不是一个吃亏的性子,他如今是华山派的人,嵩山派设下圈套,想要落华山派的面子,还杀了不少关中镖局的人,而且狄修很可能是被左冷禅派来主持此事的嵩山弟子,你叫姜离如何能饶他?
当然,姜离也是想过此事,并不怕嵩山派报复。
一来吗,则是嵩山派眼下还没与华山派撕破脸,那狄修又是死在汉中地界,虽然有人看见姜离,但是嵩山派设计在前,是属于心中有鬼和理亏的一方,以左冷禅的心性气度,只怕会暂时咽下这个哑巴亏,留待日后发作;
二来吗,则是以姜离现下的武功,嵩山派的人,他并不如何畏惧。嵩山派十三太保虽然威名赫赫,但都是一流高手,最强的估摸着也就与白板煞星相差不远,根本奈何不了他。而左冷禅又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便亲下嵩山,寻姜离报复。
而且南郑距离嵩山有千里之遥,不属于嵩山派的地盘。等左冷禅察觉不对,派人追查,一来一回,搞清楚事情真相,只怕断则三两月,多则小半年。以姜离的天姿,加上轮回玉牒这个金手指,只怕到时候已然打通任督二脉了,到那时,左冷禅再派出高手前来,来的少了都是送菜。
至于为何是用断清净,而不是华山派绝学击杀狄修,那还不是姜离一时技痒,他在杀白板煞星师徒时便想用了,只是一众江湖豪杰的围观之下,他这才作罢。
而那南郑客栈内,可没什么厉害的江湖人物,都是寻常的商人客旅,谁也看不出来他使的不是华山绝技。
马儿载着姜离,不多时,便到了青城山脚之下。
却见得上山的石阶之上,立着一块大大的石碑,上书‘青城派’三个古朴篆字,一趣÷阁一划都是极为凌厉锋锐,隐隐有一股轻灵刚劲剑意蕴含其内。
而在石碑旁边,还有两名青城派年轻弟子持剑把守。
姜离翻身下马,走到近前,道:“两位青城派的师兄请了,在下华山派姜离,奉家师之命,求见贵派余掌门,还请通传一声。”
“姜离!”
那两名年轻弟子闻言,都是脸色一变,其中一人一脸惊骇的道:“你是血修罗!”
姜离闻言,又是苦笑一声,道:“正是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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