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海瑟薇抱住头凄厉地尖叫,整个人猛然间缩回座椅,如坠地狱,如落冰窖
狄庚霖扑过来揽住她:“怎么了”
他看向电脑屏突然之间也猛然僵住,如雷劈电闪。
雨下太大了,车窗外面犹如恶鬼从天倾盆而下,砸得世界昏天地暗。
海瑟薇已经崩溃恐惧得尖声哭泣,他是唯一在这个时候,还能抬起僵硬的手把这条信息抓发给南霜那边的人。
他发现自己声音抖得听不清楚了:
“简律辰快、快救小满,快去救鱼小满”
那张图片被南霜放大,看见半空里鱼小满的蓝色裙子刹那,简律辰手里的杯子猛然落地。
“啪嗒”
南霜感觉所有的绷紧的东西都在那一声里碎裂了,有种东西在所有人脑子里崩碎坍塌。
她望向简律辰,却发现这个男人此刻脸色压得犹如潮汐之前的暗夜礁海,冷峻得可怕。
他看起来还撑着镇定,只是那双眸子里,此刻黑暗阴沉得剔除了平日所有的透澈,灌满了底壳深处滚烫的熔岩。
“海瑟薇,拖住他。”
南霜听见他被压得宛如死海的语调。
“南霜”简律辰蓦然转身。
南霜快速地去取来一口偏平的特工专用箱,一言不能发,快步跟上了如箭般冲出屋子的坚硬身影。
空中有蒸腾的灰尘气。
白泽朝下望去,鼻尖的汗珠滴落下来。数秒的时间,无声从视野里远去,垂直下落,包揽住一条坠落轨迹上的灰末粉尘。
他顺着手臂望上去,和鱼小满手腕相扣的地方已经勒成一片充血的绛紫,鱼小满手臂颤抖得愈加厉害,咬着牙,撑得越来越吃力。
这样无人施救,无力攀升的高空里,仿佛数着秒针等待的死亡。
白泽脑子里居然只剩下一片静默的蓝。鱼小满的裙摆在飞扬,被风带着刮过他脸颊,疼,他却觉得温柔。
“鱼小满,放手吧。”
他突然变得平静。
那声音不是眷恋也不是温柔,不是伟大也不是牺牲。他带着姓喊她鱼小满,这是第二次他叫她放手,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对着一个陌生人。
“什么”鱼小满艰难地开口。
“我说,是时候放手了,你撑得够久了。”
人性撑到现在,也该到尽头了,不需要再装作善良。
“你说什么”
鱼小满两臂已经麻木了,不时仰头闭上眼睛,神情痛苦不堪。
“你现在松开,还有力气爬上吊篮里面,不松,都要死的。”
白泽看着玻璃幕墙里倒影出来的人影,感觉那影子是落在悬崖边,用喙勾住岩石的两只飞鸟。下面的鸟没有翅膀,上面的鸟用爪子勾住它,就不能用来攀爬岩石了。
“”
鱼小满一怔,低头看到了他眼里早就准备好的嘲然。
那不是建议,是他的预想。
他真的希望她扔下他吗不是,他好像只是料定了她会扔下他。网
“松吧,你应该很明白。迟早要松的。”
白泽随即把手指一点点放松力道。
他在鱼小满的位置,他会松手的,毫不犹豫。鱼小满不是真的爱他,所以鱼小满也会的。
白泽觉得被人松开这件事情,一旦习惯了,甚至都不会伤心不会失望在最绝望的境地,都不会让他绝望了。
他不怪她,也不感激她。
“你别,别松手”
鱼小满心惊,连说话都变得艰难。手臂已经完全麻木,她想她的手臂肌肉完全拉伤了,可得用尽全力憋着那劲才不至与松落,手指更加扣紧他的血肉,声音痛苦又焦急。
“你闻,风里有腥气。”白泽闭上眼睛,鼻尖微微仰起,宛如轻嗅蔷薇。“死亡的味道。”
简律辰又在奔跑,比那次射箭场的黑色闪电还要快。
南霜背着工具箱,隔了十几米最后才呼吸急促地追上他。脚步骤停的时候,抬头就能看到半空里,那摇摇晃晃,触目惊心的一幕。
南霜心脏差点停跳
这个高度,周围是无阳台突起的玻璃幕墙,高度在不上不下的楼层中央,四周孤立无援,不论是拉上去,还是放下来,鱼小满都不可能撑的住
“先生”
南霜声音陷入一抹难言的绝望,射向简律辰。
可眼前的男人,却没有花一秒的时间回答她,或者用在这里望着那场景震惊驻足。他的目光迅速锁定鱼小满的位置,接着飞速地打量四周的环境结构,目如鹰隼。
他默数着鱼小满所在高度的楼层,目测着建筑行距,扫视着空地布局观察着所有一切进入他眼里的数据。
“南霜,你的攀索枪的最远射程是多少”
“一百米。”南霜很快回答。
那够了。
“好,你去b栋建筑,到13-15层左右的位置,找到和鱼小满位置在同一垂直线位置的房间,瞄准鱼小满所在的楼层,用索枪。”
简律辰沉声令下,转眼便朝着鱼小满的那栋建筑跑去。
“您是想等等”
南霜蓦然一惊,随即看了一下周围额建筑布局,猛然追上去拦住他:
“不可以那太危险了你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不可以你做不到的,十有会”
她死死拉住他,眼里一片震动,拼命地朝他摇头:“不允许,绝对不可以你拿着箱子,我去”
“南霜”
简律辰猛然压住她的肩膀,深深地吸气,声音很郑重地让她平静下来:
“射击我不精,百米开外我没法保证准星所以只能你来你一定要保证三平方米内的距离范围。我去a栋相信我。”
他的眼里一片决然。
“我”
南霜还想说什么,简律辰按着她的肩膀,眼里全是信任和不容置喙的建议。“没时间了,快去。”
南霜咬紧牙关,花了很大力气,终于决然转身,朝着简律辰说的位置,头也不回地奔过去。
“st,我发誓我再也不逃了你现在在哪里我现在就来找你你要晶卡是么,我带给你,你不要动她”
海瑟薇手指尖在颤抖,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敲错,拖住他拖住他
鱼小满会死吗鱼小满会因为该死的她,变成牺牲品吗不要
她从未如此迫切地等待c的回复,此刻哪怕任何一个回复,都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上次已经这么说过了很遗憾。我生气的话,做出来的事情可是从来收不回来的哦。好好的,和她saygood-bye吧,亲爱的。”
c唇角挑起一笑,面对着绚烂的夕阳,姿态轻松地收回了手机。
不
“上面的缆绳在断”
鱼小满身体一抖,突然感觉到吊篮咔嚓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一下像是拧成的绳子一股一股在断开的声音
“看来是我们两人太重”
白泽苦声笑了笑,笑容更加薄凉,他已经不想知道上面什么情况了。“你再不放开我,你就得和我双双殉情了,鱼小满。”
“放p”
鱼小满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了,此刻居然还有力气踢他:
“求你别再那儿自怜自艾要死要活了亲这辆小吊他妈的知道承重量么,最少15t以上,两根缆绳就算断了一根,好歹也还能拉一千多斤你当你自己密度是金属锇呢绝对是人为的,上面有人要我们死。”
白泽:“”
鱼小满现在的模样绝对算不上好看,她的手不是她自己的了,已经拉扯得失去了知觉。
额角的青筋暴起,突突地跳着,眼睛里像在充血一样地难受。她身体的机能一点点失去,脑袋里严重的眩晕和脱力,终于快坚持不住。
她知道,确实不能再拖了。
“白泽。”
鱼小满用力提着气,终于不再开骂,一本正经地喊着他,“白泽,确实不能再拖了所以,现在你听我说。”
白泽闻言睁开眼睛。
风里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还带着一阵艰难地吸气声。
“风里确实有腥气,但不是死亡。”鱼小满咬着牙,用力把他扣紧。“只是快要下雨了,空气里带着燥热和腥气你看。”
她的目光努力朝着下边一侧指了指。
白泽望去,发现距离他们脚下斜对面的位置,有落地的玻璃窗被拉开了,露出空荡荡的露台。
下雨之前天气闷热,有人家打开落地窗,通风透气了。
白泽刹那间抬头,望向鱼小满
鱼小满闭上眼睛,用力地吸吸气:“你听着,现在抓紧我,我真的没多少力气了,所以,我得在绳子断之前,尽力把你甩到那个落地间里面去。”
“你小满”
白泽眼里开始一点一点浮现出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震惊,“鱼小满你”
“好了别废话,没时间了”
鱼小满打断他,“现在你抓紧我,蹬一脚玻璃。调整好身体的摆幅,我要你保持尽量和我一样,然后、然后加大摆幅我数一二三的时候,你松手,落地的时候抱住头,身体尽量蜷缩”
“鱼小满”
白泽打断她,那一刹那是震撼和僵硬的,半晌,他张张嘴,很哽,声线都变得不像自己的了:
“那你怎么办”
鱼小满望着他。
还能怎么办呢用力将他甩出去的时候,李鑫运动,沿绳的径向拉力会瞬间增大,吊篮绳子啪嗒断掉,鱼小满落下去,摔得体态优美,番茄酱四下飞溅。
不是没有恐惧,她其实怕死怕得要死啊
可她已经颤抖得麻木了,还能怎么办呢她在这个位置,她从未如此靠近死亡,以及从未在死亡面前,如此清晰地认识自己的即时情绪。
那种情绪一片空白,其实什么都没有,没有正义没有道德,没有舍己为人或者标榜的伟大,她只是觉得,鱼小满只能这么做。
人命,管他谁的命谁的命,他妈的她都没法放手啊
鱼小满眼里有血丝,被他问了一句后,镇静打破,险些流出汪汪的泪水,但她忍住了。
“准备好。”
她没回答,自己蹬了一脚玻璃墙面,离开了和他交流的目光。
裙摆在风里飞起,目光凝然,她比任何时候都像个女王。
绳子又崩断了一股,吊篮下沉,两人拉着的吊篮渐渐幅度摆起。
一二
鱼小满那最后一秒,低声飘散在风里留给他的话,就像是她用生命换给他的祝福:
“白泽,总有人会真正关心你,对你不离不弃的世界很大,你值得好好地活。”
三
鱼小满用尽浑身力气将他借着惯性,斜向下丢甩出去白泽瞬间松手,手心一空,以风灌满的速度离她远去
吊篮猛地一沉,鱼小满仰头闭上眼。
她早就在之前把鱼长海沈碧玲鱼清明全部都想了一遍,然而直到最后一秒,脑子里才肯奢侈地留给自己,想想她一直压抑自己去想的那张脸。
“律辰”
她心里默念,感觉手里抓住的是一条即将剪断的线,而自己就像是那只线上的风筝,那只当年她追他用的风筝,线断了,风筝就
“哗啦”
玻璃破碎的声音。
鱼小满在吊篮坠落,脑子全部放空的前一瞬间,视野里闪过漫天灿烂的云霞和旷野的蓝天。
天上此时掠过一只苍远的黑色的鹰。
有人从一阵玻璃碎片和虚无中冲了出来。像道黑色的闪电,踩着风,裹着她熟悉的气味,像是魔王抢亲一样地,奇迹地,突兀地,紧紧地,将她拦腰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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