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那天和海瑟薇聊完之后简律辰就回了公司,安安分分重新开始工作,而是每天上班下班如常,再没急切地四处寻找鱼小满。
尽管他后面很容易地就能知道鱼小满现在身在何方,甚至能知道她在哪一个城市哪一条街道,也没再第一时间订票赶去。
鱼小满不需要解释,那他便不再解释了。
隔了几天,关琪递交了辞呈。简律辰没多说什么,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没有问关琪要去哪里未来打算怎样,关琪也没有说,只是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两次直勾勾地回头看他。
只是简律辰已经开始工作了,手里按着签字笔勾划文件的模样一如平常,沉稳如常得仿佛并没有人离开。
“简总,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关琪终于停下脚步,按捺不住心底深处的一线光明,轻松地问。
口气已经放到最平常了,仅仅只是……做朋友,行不行?
也许她依然不想离开这道光太远。
“我们不适合做朋友,关琪。”
简律辰这才抬起头,回答的声音虽然平静温和,平湖般的目光里,却已经有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轻轻一掌推。再多的也没说,他也只是再多看了她两眼。“祝你未来顺利。”
……
关琪有一下心里酸得厉害。
就是划分得这么清楚的一个男人。她曾经觉得他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人,苦于现在才发现他的无情——面对不可能的女人,他吝啬得连安慰,和单恋,连借口的机会都不给。
简律辰整理得太明晰,如果过去错了,以她后的生活里,他都果断地不会掺和进来一丝一毫。
面对这样一个男人,只有潇洒地走开,她才不会觉得自己一败涂地。
事实上从鱼小满离开那天起,设计部的主任就找过她,这个辞呈的草案就是他一个刮子甩她脸上的:
“真不懂你们这些人又在闹什么妖,拿着这个,滚。老子四天的工作没人分担了,你们老总又特么失恋了,你是来公司帮忙的还是惹事儿的?”
那真是一个护短护得厉害的老大,她把他宝贝二把手给气跑了,他也就二话不说翻脸了。话里一句是没帮鱼小满,立场却已经昭然若揭:
他的手下,谁都欺负不得。
然后秦寿又说了些东西,让她知道鱼小满每一次离开都会惊天动地引来一场风暴……她于是确定自己应该离开了。
……
“我害你们分开了吗?”关琪又问。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她做了了不得的坏事,她被她的光明摒弃。所以她放弃了,而她想知道那个姑娘是不是也放弃了。
“没有。”简律辰回答。
“你不用怕我心里歉疚,我知道每次她一离开,你们之间的问题就很大。”她还想要做最后一件能帮帮简律辰的事情。“论坛上的照片是我放的,我还……耍过一些小心机。如果她误会了我和你之间有什么,我可以……”
“不用。”简律辰说,这回是真的很平静。“鱼小满只是出差,她会回来。”
……
“我懂了。”
关琪苦笑着摇摇头,随即走出了办公室。
秦寿和走廊上的关琪错身而过,瞥见她手里抱着的文件收纳盒,不由赞许点点头,“年轻姑娘,果然还是潇洒一点好看。”
“我只能潇洒。”关琪笑笑,不以为意。“您说的很对,可能有时候,人就是赢不了。鱼小姐从家世,从基础,从运气,从个性,朋友圈上,打开始,就已经有了城堡和外援。”
秦寿和她说过的话,让她得以发现这几个人,不,这一群人的联系,几乎一直在交叉纠缠,向水里延伸的菟丝子,从未分开。
鱼小满是个土强土强的公主,而她就算修炼得再自信优雅,依然只是个路人灰姑娘。
王子已经和另一位公主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她孤身一人,从开始就不在他们的世界里。所以现在,没有道理还沉湎在自己灰姑娘的故事里,盼望着有一天王子会骑着白马来牵她的手。
“阿辰不是你的良人。”
秦寿冲她摆摆手,一排的小米牙此时笑得有点灿烂,话语也趋于真诚。“这点我以我的人格保证,他不是一个会喜欢正常漂亮又优秀的妹纸的人……所以姑娘哎,你要等。”
关琪点点头,转身离去。
秦寿走进总裁办公室,脸色转眼调色盘似的一变,凶神恶煞,两道熊掌一把抓起简律辰的领口。“为毛不去找鱼小满?”
面对这个最近谈了恋爱,品格上越来越放肆的家伙,被抓离椅背的简律辰用力一回,秦寿很快扑倒在了办公桌上。
咔嚓。
下巴和桌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啊,牙,他的牙……
这已经是秦寿因为员工失联,自己的重担无人分忧的状况第四次找上他了。一个丢了女朋友的人都不着急,他倒是急得像个猴子了。
“你进过净身房吧?”简律辰不耐烦地拽回自己衣领,把他的脸一把推开。
“净身房,没有啊,净身……净身房?!”
反应了一会儿的秦寿终于明白过来简律辰的意思,什么叫拐着弯儿骂人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丫的你才进过!!”
骂他皇帝不急太监急,他怎么能是太监呢?秦寿扶着下巴火冒三丈:“混蛋,这话我可得和你说好了,鱼小满作为你的女朋友,作为我的二把黄金剪刀手,她可是公有资源!你们丫的怎么吵架我不管,我后继无人的时候,她不能尿遁,不能尿遁你的明白?”
“她的回国日期不是近了吗,你发什么疯。”简律辰甩给他白眼,他有时候真的怀疑鱼小满是他的还是秦寿的。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十个小时其实她就是和她老大待在一起的。没有能发展出一段缠绵悱恻的办公室恋情来也真是难能可贵、哦不,满书遗憾。虽然他曾经还真因为这个吃过味不过好在秦寿现在已经和一位叫做游思思的女助理发展得如火如荼……
“不回来怎么办!”
秦寿横着眼怒视他,“毕竟到现在都一条短信没和你联系……我说你丫的身为有女人问题的男友,满大街地报纸上表白有个屁用啊,狗都在上面拉屎了,人还没回来。你就不能服个软亲自去找找?你不想她?”
鱼小满要是不回来,他真的会后继无人……
“……”
简律辰一脸平静地回望他。
一周零三天。鱼小满不在。他想得快要发疯。
不过貌似已经发过疯了……
回忆某件尴尬到全城皆知,霸占头条半个月,他妈都撵着他打的事情。简律辰沉默了两秒,没理他,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书,陈旧的书皮,上面写着《飞鸟集》。
他翻开书页,打开一个插着书签的书页,手指落在一圈被绿色荧光笔画出来的地方,点了两下。
心情莫名平静下来,简律辰轻声肯定说,“会回来的。”
——相聚或许会招致痛苦,分离或许能保持拥有。
鱼小满最后一次翻开这本书,划出来的一句诗。
秦寿凑过去瞄了两眼,木愣愣反应了好一会儿,“哦。”
他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我想起来我找你是有事,鱼小满、对,她,我刚刚翻了这些天的报纸,看到一条了不得的新闻。白泽,你知道吗,那个之前把鱼小满掳走的家伙,他家家底丑闻被曝了……鱼小满出国那天,突然把自己未来继承的鱼氏股份,全部投给了他!”
……
巨大的机翼在落地窗外的机坪上降落,像只翅膀落地,稍事歇息的大鸟。
机场客机安全出口的大厅里,陆陆续续走出来一群群肤色各异的旅客。这辆是商务机,相较之下,接机的人群比较偏多。
出口处的旅客渐渐汇聚变多,接机处的人群也成排堆积,鱼小满踏回这块熟悉的土地,慢吞吞走在拉满行李箱的人群里。
一身的黑长衣和黑秋丝,圆头的英伦方根鞋衬得她的身形细长而又沉凝,黑得很肃杀,就连她手里的黑伞,都是她从不喜欢的色泽。
她驻足在原地恍惚望了一眼人群,穿梭来去,乱像浮生。
鱼小满垂下头,觉得恍恍惚惚,又清醒异常。她离开了一遭,呼吸频率和离开之前,都变得有所不同。
计划十一天,她出差了十三天。
十三这个数字也很讨厌,她记得这是国外很多教徒们尤为抵触的黑色数字。代表着不详,诅咒,分离,黑色,苦难。
在飞机穿越层云的时候,她感觉头顶上飞机穿越的真的不是一些水,冰晶一样的雾气,而是一丛丛黑色的雨云,整个人像是穿越进了一个很诡谲的空间里,窗边有她熟悉的目光在注视她。
所幸,飞机落地了,脚踏在地面,一切又都变得真实起来,也无风雨也无晴。
鱼小长长地轻呼一口气,把心里的酸涩和叹息全部呼出,告别。然后她伸出手,正准备拉下脸上的口罩,抬眼便在黑压压的人群里面发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颀长的身形,安然若素的站姿,眺望寻找的目光,沉静稳淡的气质,除了她男朋友还会有谁?
她看了一眼手里前两天作废的票据,再她延迟回来的这两天里,她和简律辰依然没有联系。
……也就是说,简律辰从前天,就开始在机场等她了。
鱼小满再望向他,他站在那里,还是刚才给人的感觉。颀长,沉淡,等人,安之若素。
鱼小满却从他遥望的目光里,看出了“不知疲倦”几个字。她鼻子一酸,忽而又破涕为笑。
如果她不回来,她确定他也会一直一直在这里等的,风雨无阻。
但是他貌似还没有看见她。
鱼小满沉默了几秒,想起了什么,收了笑。依然别开目光,再次拉了拉脸上的口罩,这回捂得更严实了,面色无波地重新迈开步子,脚步不停地低着头,跟随密集的人群走出甬道。
简律辰仍然在盯着安全出口。
他长得高,身高的优势让他不需要站得很近就可以看见甬道出来的人群。
鱼小满走的时候,衣柜里少了一件奶白色的兔绒长衫,一件棕色格子的风衣和一件酒红PU短装外套。他细细盘查过之后,目光便理所当然地搜寻着人群里相似的色泽,
忽而眼前一凉,眼皮便被一只白皙柔软的手从背后遮住。
“帅哥,你在等谁?”
身后踮起脚的女人痞气十足地问。
“我女朋友。”被捂住眼睛的帅哥站着也没有动,老实地回答。
“你朋友不会来了,你不如乖乖跟我走吧。”身后的女人说,暧昧地舔了舔他的耳垂。“我让你做压寨。”
“谢谢。”
帅哥礼貌地拒绝,然后唇角牵起一笑,“我要等她。”
……
鱼小满再也忍不住了,扔下行李,绕到他面前,猛地扎入他怀里,整个人都跳他身上。眼泪在眼眶打转地蹭他的喉结,抬头冲他又哭又笑。“喂,你女朋友好想你。”
简律辰托住她,也不说话,只是唇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机场来来去去的人群里,子夜般的眸子闪耀,带着如常的专注宠溺。
他空出一只手拉下她脸上的口罩,低头吻上去,咬着她的嘴唇低声说:
“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