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四年的春天来了。
马经夫的身体状况随着春天的到来有了新的起色,现在已经能放下拐杖手扶墙壁或者拄着手杖在马路上慢慢溜达了。
每天饭后,马经夫都会迫不及待地出现在胡同里,他会客气地接过邻居们递来的小板凳,坐在墙根晒太阳或者卖呆似的观看过往行人,他接受着一些熟人的问候,或者跟闲着没事儿凑过来的邻居聊天以消磨时间。
现在马经夫觉得外边的一切都好,即使碰到不太熟悉的人也感到亲切。
总之,马经夫彻底从孤零零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那种可怕的寂寞中解脱出来。
这天中午,马经夫胡乱扒拉一口饭,就从家里出来坐在路边卖呆。
少顷,马经夫掏出装烟丝的铁盒卷了一支烟津津有味地吸着。
与马经夫年龄相仿的邻居三宝凑过来使劲儿抽抽鼻子,随后赞道:“不错,这烟的味道确实不错。哎,小夫,你抽的是用延边烤烟切的烟丝吧?”
马经夫顺口反问道:“怎么,来一支试试?”
“好好,我就来它一根。”三宝接过烟盒和卷烟纸麻利地卷了一支吸着。
“地道,人家延边烤烟就是地道。”说完,三宝心满意足地摇晃起二郎腿来。
马经夫在心里骂道:这套假行家,明明是八分钱一盒的“勤俭”烟,而且是没舍得扔的烟蒂扒出来的烟丝,瞪眼儿抽出烤烟味还赞不绝口,这小子真他妈的能装相。
想到这儿马经夫把脸别了过去。
这时,忽然间远处有一帮人急匆匆地朝马经夫这边跑来,这些人很快来到马经夫面前。
跑在最前头的人个头不高长得也挺单薄,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是受到严重惊吓,他看见马经夫连忙举举手算是打招呼,然后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
这不是楚建民吗?他这是怎么了?嗯,看样一定是出什么事儿了。马经夫正琢磨着楚建军也跑了过来,马经夫喊道:“建军,出什么事儿了?”
“完了,建民杀人啦!小夫,我就不站下了。”
说话间楚建军一阵风似的奔了过去,许多看热闹的人乱哄哄地跟在后头。
正赶上现在严打,楚建民非得掉脑袋不可。最近几年楚建民挺消停的,怎么突然杀人了呢?虽说我和楚氏兄弟很久不来往了,但出了这么大事儿,我怎么也得去看看。嗯,我先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儿,然后去家里安慰一下楚建民的父母。
马经夫拿定主意后朝身边的三宝招了招手……
马经夫通过看热闹的人,了解到事情的经过。
原因是楚建军哥儿俩和邻居打扑克耍钱为一角钱发生了争执,楚建军被长得人高马大的汪三踢了一脚没敢还手;楚建民见孪生哥哥被打,一气之下掏出刀来就捅,没成想一刀捅在汪三胸前,当时由于用力过大,直没刀把。
楚建民吓得连忙往外拔刀,可拔了几下没能拔出来,他见事儿不好撒腿就跑。
此刻,生命垂危的汪三正在区医院抢救。
马经夫听说汪三一息尚存便松了口气,他认为只要人不死,事情就会有转机。
马经夫在三宝的搀扶下,上了楚建民家那座破旧不堪的小二楼。
楚建民的母亲正仰在床上嚎啕大哭,而楚父双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发呆,楚建民的女友秀秀站在那儿陪段桂芝落泪。
马经夫在三宝的搀扶下推门走了进来。
秀秀没见过马经夫,在愣怔一下后询问道:“你是……”
楚父没等马经夫开口就起身说道:“这是建民的小学同学。”
说罢转向马经夫问道:“马经夫来了,你这是咋的了?”
“没怎么,我腿脚多少有点儿不太好使。”说着马经夫坐在板凳上。
段桂芝仍在不停地嚎啕大哭。
马经夫轻描淡写地安慰道:“大娘,别上火。我刚才来时听说汪三正在区医院抢救,只要人不死就没太大的事儿。”
显得六神无主的楚父耷拉着脑袋说:“人死了得枪毙,就是不死最少也得判二十年啊!”说话间楚父伸出两个手指头比划着。
“唉呀我的儿呀……”段桂芝的哭声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秀秀难过地把身子转过去,冲着墙壁抹起眼泪来。
马经夫沉吟道:“不至于,只要人不死最多也就判个十年八年的。”
楚父闻言把眼睛一瞪:“现正正赶上严打,这会讲究的是从重、从快,抓住就判,绝不客气。”说完楚父做了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手式。
马经夫淡淡地笑了。“伯父,我看先让建民躲起来等这阵风过去再回来,到时候投案自首弄个好态度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楚父叹道:“唉!躲?往哪儿躲呀?现在全国都在严打,谁敢收留他呀?唉——不用说别人,恐怕就是到他大爷家去连大娘都不敢收留他。”
马经夫胸有成竹地看着三宝吩咐道:“三宝,你先下去在楼下待一会儿,等要走时我让他们喊你上来。”
“行,行,你们聊吧!”三宝答应着走出去并随手把门关上。
马经夫这才看着秀秀问:“建民在哪儿躲着呢?”
“这……”秀秀迟疑着把目光投向楚父。
“没事儿,马经夫不是外人,我也想知道小竿在哪儿躲着呢!”
秀秀吞吞吐吐地说:“在、在他二大爷家呢!”
楚父气急败坏地责备道:“净他妈瞎扯,整了半天还没出去这个大院?派出所抓小竿,第一个就得去他二大爷家,这他妈的是谁出的馊巴主意?!”
秀秀的脸腾地红了,嗫嚅着说道:“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呀!”
马经夫不露声色地说:“我写封信,你交给建民,让他拿着我的信到外地躲上一段时间,等这边风平浪静以后再让建民回来。”
楚父忙不迭声地催促道:“快快,赶快找笔找纸。马经夫从小就有办法,他安排我放心。”说着动手找笔,段桂芝闻言也止住哭声起身翻抽屉。
笔和信纸很快找出来,马经夫哆哆嗦嗦地给田忠平及柳钢写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