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嫌贫穷嫌凄凉,不曾辜负好时光。
卫氏别院地处中原,却取江南庭院的曲径通幽之意境,布置的甚是小巧雅致。门口挂着的匾额上书“留园”二字,字体柔媚,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九问多看了两眼,才抬腿迈进去,扫视前院一周后,赞道:“当真雅致!”
萧老太师也跟着赞道:“很有江南庭院的灵动秀气,配的起‘留园’二字。庭院深深,最出彩的还是后院。难得来一次,臣很想去观摩一番。”
九问赞赏的看了一眼他,萧氏引领世家之首,也不是没来由的啊,投其所好便做的甚好。转而看向卫无疑,“不知卫卿方便否?”
“能入陛下的眼,自是臣的荣幸。”卫无疑看着二人一唱一和,“可是……”
萧老太师瞟一眼便知,他想先请自家闺女回避。真是,怎么这么抓不住重点,你家闺女回避了,我们还逛个什么劲啊。赶紧截住话,“可是走这边?烦请卫大人带路。”
曲径通幽,三人绕着小道走了几步便听见琴音铮铮,循声而去。眼前之景,惊诧了一地芳华。水如玉带,萦绕着一片紫竹林,一女子于林前,席地而坐,膝上横呈一张古琴,指尖翻飞。宽袖稍挽,白衣飘飘,一头青丝柔顺滑过衣襟,直至琴前腰际。眉目低垂,看不清面上神色,却端的是一副清冷高洁之态。
燥热的夏日突然看到这一弯清水,一眼青翠,还有点睛之笔,最是那一抹白色清华。不同于萧吉玉大家闺秀,端庄持重,周身一派富贵。此女是出水芙蓉,冷清高洁,遗世而独立。若单论气质,她才更似恣意而为的第一公子萧明玉,还隐约有几分雍王清冷卓然的风骨。果真,担得起悠然居众人的评价,隐隐在萧吉玉之上。
萧老太师暗叹一声,吉玉输她一筹,她足可与明玉比肩。若无之前说亲雍王一事,她或许可以和明玉结缘。只是这般品貌性情,怕是做不得当家主母。明玉那孩子有一句话说的好,她可作男人心头好,却不可作男人枕边宝。
此时卫无疑已着人前去传唤,她抱琴遥遥一礼后,从小桥边绕过,向着九问屈膝行礼。片刻不得回应,便偷偷撩了一眼九问。
九问看在眼里,这动作倒和王叔有几分相似,只是她眉眼清淡温婉,不似王叔艳丽中带着英气,还偶尔会有丝柔媚。温和地笑道:“请起。”
方才,九问盯着她看时,卫无疑便想着,不能为摄政王妃,作一贵妃更好。若是善于钻营,能取萧氏而代之,他日大雍江山许会有卫氏血脉。
一侧萧太师也隐隐有丝忧虑,此女决不能入宫,她虽不若吉玉大方得体,但却最能俘获男子的心。陛下专程前来探视,所为者何,他与吉玉议亲多年,却从未见过。萧太师不知道,当年年少的九问和雍王去偷窥过自家孙女洗澡。
不理会众人神色变化,九问又仔细端详她几眼,“这琴可有何来历?卫小姐如此珍视。”
卫婉容浅浅笑语:“此琴名为‘笔先’,取‘意在笔先’的‘意’字。是幼时随母亲江南探亲,路上友人所赠,一直亲手操持,不假他人之手。”
九问看着她的笑,瞬间便有些不痛快了,难得远远望去,她清冷自持,有几分王叔的气质风采。怎么近前一看,便多了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柔弱,不过倒还有些才气。“哦?我可以看看吗?”
卫婉容略一踌躇,依旧笑道:“得陛下青睐,也是它的缘分,自是可以的。”
见她那丝迟疑,此刻又不将琴递过来,九问突然笑出了声,“卫小姐可还记得赠琴之人?”
卫婉容一直半垂的头突然抬起,直直地看向他。
看着这样的她,他颇觉好笑,“朕甚向往江南水乡,只可惜从未出过帝都。”眼瞅着她低头沉吟,他抬头看像不远处,“朕是来解乏的,此间凉亭甚是合适。”
说罢,抬腿向前走去,众人要跟,却被陈锦荣拦住。卫无疑看了一眼卫婉容,见她正好看来,对着自己颔首,便随着九问往前去。
九问走出几步,又道:“都跟着来吧!”众人尾随其后,刚好能听清他们说话。
小路蜿蜒曲折,八角飞檐小亭看着不远,还是走了些许功夫,望着亭上匾额依旧是秀气的小楷,九问笑着望向卫婉容,一双桃花眼不语含情,“‘醉翁之意’?”
“醉翁之意不在酒。此处地下埋了不少果酒,便常在此处品酒。然,品酒为其次,此处是别院赏景最好的地方。”
九问依言望去,近可观花团锦簇,远可见竹林带水,蓝天白云,还有鸟儿云集飞翔。果真是七窍玲珑心思,匠心独具。“这两处匾额可是小姐所书?”
“是。此亭是后来求着父亲加建的,便自己托大,写了这道匾。后来,索性便把门口的也换了。”
“嗯。小姐文采斐然,字迹清秀。”九问不吝夸奖之余,偷偷瞥了一眼萧太师,他面上含笑,眼内深沉。不知他听见去多少,可会耐不住早些动手脚。继续再接再厉道,“相遇即是有缘,今日便品一下卫小姐的果酒吧。”
卫无疑派人去新掘了一罐,当场拆封。
九问品过,甜腻腻的,却笑道:“清凉香甜,不错。”众人也跟着应好。不过,在坐的估计只有卫无疑是心情舒畅,真心道好的。
秋风起,落叶纷飞。
“近日,卫婉容又成为坊间闲话的焦点。据传,卫婉容借着回江南外祖父家省亲,和一家道中落的落魄书生交往过密,甚至有谣言说二人已然私定终身。”
正在批示奏折的九问,听得素盏如此道来,会心一笑。萧太师好快的速度,好巧的手笔。我稍一点拨,再对着卫婉容示好,你便能把人家名节毁了,做得够彻底。“那个书生可是赠琴之人?”
素盏对于自家主子心血来潮的八卦,选择忽略不计,回道:“是。萧太师安排的人没入卫婉容的眼。后来机缘巧合,还是寻到了要等的人。”
“虽说家世不匹配些,二人倒是两情相悦。”
“是。卫大人不是很满意,却禁不住卫夫人的软语请求,后来便也接受了,又觉得脸上无光,便督促着二人离开帝都,打算让他们先定居江南。”
九问哼了一声,寻个落魄书生,卫婉容或许能避过将来那一劫,逃的一命。这般女子,枉死了也可惜。他日,卫无疑不知道会不会感激萧老头啊。
抬头瞥见素盏裙角略带湿意,诧异道:“下雨了?”
“是。看样子是秋雨连绵时了,比往年来的稍早些。”
“嗯。退下。”九问声音顿时寒了几分。看着素女出去,九问随手扔掉手中奏折,向后仰倒,“总是这般巧,以后再也不和王叔过中秋了。”
素盏觉得九问生气了,回想两遍也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出来殿外,望着细如牛毛的雨针好是不解,转头向守在外面的王德江求教。他无声张了下唇,“中秋。赏月。”
素盏一个激灵,自己好端端地怎么会提连日阴雨呢。明日是中秋节,主子约了雍王赏月的啊,前几年不是突发大事,就是事物繁杂。如今,好不容易日子清闲些,二人两次看月亮都碰个阴天没月亮。这回好了,居然下雨了!
第二日果然阴雨连连,九问便拽着雍王讨论了一日国事。最后突然道:“王叔,那个卫婉容和别人私奔了。你可不能难过啊。”
“嗯,不难过。”
“其实,是萧老头干的。不过,我也推波助澜了。”
“嗯。我知道。”
“那你可会怪我?”
“嗯。不怪你。”
“王叔在想什么呢?”
“嗯。没什么。”
“王叔?”九问看着她眼瞅着窗外,心思全部在此处。凑过去,问道:“王叔,有心事?”
“九问登基已逾两年,已经是大人了。时间过得好快啊!”
日子真是经不起过。二十岁的男子尚有未娶亲者,二十岁的女子却早该为*人母才是。
九问虽精于政务擅于谋略,却因尚未加冠,总有些少年心性。此时自讨没趣,又不能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便也没有再追问,学着她的样子歪着身子,看着她难得伤春悲秋的样子。
她面上还是一样的清冷,只是眉头稍稍蹙起,勉强还是有几分愁态的。看着如此反常的王叔,九问没心没肺的呲着牙,却听她道:“夜深了,我便先回了。”
说罢,便起身踱步出去,看的他一愣,赶紧道:“陈锦荣,今日素女不在,你送王叔回去。”
透过玻璃纸,看着她撑着一把天青色油纸伞,走入细雨涟涟中。陈锦荣机灵,也撑了把伞提了盏宫灯在侧前方领路。昏黄色的灯光照着大理石地面上,溅起的点点水珠沾上了她的袍角,濡湿一片。
“陈总管是宫里的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