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她肯定的答案,楚汶昊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又叮嘱了一些话才和玉太医一起离开。玉太医是脚步不停,一刻也未曾耽误地回去了太医院,配了新药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治好易无忧的病。那小丫头不想要命,他这把老骨头可还想活到百年呢!楚汶昊却也不曾回侯府,黎皇后破例让他去了朝凤宫的偏殿,正好楚汶昊也怕易无忧再次犯糊涂而要死要活。
谴退了走进来准备伺候的宫女,黎皇后缓步来到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倒是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易无忧不自然地低了头将散落到颊边的发拢到耳后。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就只有我们俩。”良久后黎皇后终于打破了沉默,说话的语调是易无忧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种轻柔,“现在,我要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身份?”
心里一惊,易无忧慌忙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黎皇后那了然轻笑着的脸:“娘娘……”
“生在帝王家,就没有一对真心的夫妻?我可不信一个普通人能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轻轻地如此说着,黎皇后的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酸黯然,“你若不是被那样身份的人伤过,又何以有着这样的感慨?还又一心求死呢?”
“娘娘!”低低唤了一声,易无忧的心里是真的不想再多说有关她和夏侯沐之间的事情。心里正自犹豫着,忽然转了念对着她一笑,“我爹是南夏的易相爷。”
许是离开了南夏太久,对于易相爷这个称呼黎皇后却是有些陌生,思索了片刻后缓缓抬起头不确定地问,“易相爷?你爹是否名叫易卓文?”
“原来娘娘认识我爹?”听她居然能报出易相的名字,易无忧笑开了颜心里十分的欣慰。
“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易先生的后人。”得到她肯定的答复,黎皇后也是瞬间眉开眼笑,“当年我小的时候,易先生教我习过字,没想到如今都以贵为一国之相了。你爹,他现在好吗?”
听到这一问,易无忧眸子的喜悦瞬间被黯然替代了去,缓缓低了头积了一层泪:“不好,更或者可以说是生不如死吧!”
顿时瞪大了眼睛,黎皇后那原本的欣喜也被突然的惊愕所代替:“发生什么事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易无忧的思绪又飘回了本不想忆起的那年寒冬:“那年两国交战,云漠城失守。而就在那时,有人诬陷我爹通敌叛国。皇上是宁可信其有,就将我爹下了狱。后来虽然事情查明还了我爹一个清白,可我爹却也寒心辞了官。我爹一辈子为国、为民、为朝廷,可到了最后却是得了这样的下场。若是我,也寒了心了。”
说道这里,易无忧的泪已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一年前易相那形如枯槁的样子又一次清晰的呈现在眼前,让她心里忽然之间溢满了不可抑止的自责:“可我这个做女儿的,为了自己就这么抛下他不管了!我怎么就这么不孝啊?”抱着膝盖轻轻地抽泣起来,任泪水印湿了那崭新的金丝绣锦被,易无忧再也控制不住这许久以来对易相的思念可愧疚。
看着她抱头低泣的样子,黎皇后的眼角也微微的湿润了。若说思念,她的思念又有几个人能比得过?在她当年的双十年华,离别了家人;割舍了至爱,不远千里地来到这人生地不熟地地方。处处提防、时时小心,还要端正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做那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
“其实比起娘娘,我这又算什么?”缓缓止了泪抬起头就见黎皇后那茫然无神的眸子,易无忧又是一番自惭形秽。在她的面前,自己的所有都显得那么的卑微。
破啼一笑黎皇后抬手拭了眼角即将滑出的泪:“易先生曾经贵为相爷,定是在宫里走动甚多,你可曾去过宫里?可曾见过皇后娘娘?”
微微一怔,易无忧轻轻点了头:“去过,与皇后娘娘也算是相熟。娘娘与南夏的皇后也相熟吗?”
“她是我姑姑。”轻笑着说出的一句话,却听得易无忧顿时睁大了眼睛。忽然想起来曾经听夏侯沐说过她母妃当年封的是黎惠妃,皇后是黎惠妃的亲姐姐自然也是姓黎,只是没想到眼前的黎皇后居然与她们是一家人。那这么说来,黎皇后不就是夏侯沐的表姐了?想到这里,易无忧的心里又是一阵黯然,怎么走到哪里与他夏侯沐都脱不了干系呢?
“她还好吗?”并不曾察觉易无忧那细微的变化,黎皇后些许期待的望着她,希望能从她的口里知晓一些家人的近况。
“好,娘娘她很好。”那眸中的急切看得易无忧心里一酸,比起她对家人十年的思念,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是呀!她尚且能如此欣然地活着,自己怎么就那么消极地想死呢?
“她好就行!”点点头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容,黎皇后的目光似是已经飘回了遥远的故乡,飘回了那个让她魂牵梦萦了近十载的地方,转瞬却又重重叹了口气,“皇宫里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当年小姑姑和润儿那么不明不的就死了,什么结果也没有。只希望大姑姑她能过的好。哦,对了,你认识沐儿吗?就是三皇子夏侯沐,你进过宫应该认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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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问却听得易无忧的脑子里轰地一声瞬间一片空明,再也听不进任何一句话,身子也是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夏侯沐,夏侯沐——这个已经刻进骨子里的名字;已经深深烙进心里的人,她怎么会不认识?怕是有朝一日他忘记她了,她也不会不认识他!
依旧不曾发觉她忽然之间的巨变,黎皇后的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笑意回忆着过去:“也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当年受了那么重的惊吓,连话都不会说了。不过那时也亏了林都尉家的那个小丫头,沐儿的病才渐有起色,我走的时候也已经能说连贯的话了。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俩都很好,如今已经结为夫妻了!”短短的一句话似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易无忧的心里却因为黎皇后的话不自觉地痛了起来。原来,所有的人都知道夏侯沐和林嘉儿时的事情,都知道夏侯沐缄口两年不言不语,是林嘉的出现才好了的。就连眼前这个已经离开了南夏有十年之久的黎皇后,也知晓他们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痛,心里的痛一瞬之间被无限放大,不留一丝余地地钻进了易无忧身体里的每个角落,让她来不及有丝毫喘息的机会。痛苦地蜷缩起来,易无忧用力抱紧了胳膊,控制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却是真的吓坏了黎皇后,手忙脚乱地挪过去揉着她的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云茵,药熬好了没?快点端过来。”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们不……早点结为夫妻?偏……偏要把我给扯进去。”艰难地抬起那已经痛地苍白的脸看着慌乱的黎皇后,易无忧哆嗦着唇含糊不清、磕磕绊绊地问出一句话。
“什么?”本是抚着她后背的手瞬间一僵,黎皇后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她刚刚说的是沐儿吗?沐儿!原来,是因为沐儿她才如此心如死灰、形神俱伤。但是,当年的沐儿是那么纯真、善良的一个孩子,又怎么会?可若不是,她又何至于如此哀痛?原来是因为沐儿,她才有那么一句“是不是生在帝王家,就没有一对真心的夫妻?”的感慨!夏侯?她黎家的女人已经都栽在了夏侯家的男人手上。居然连这个丫头也栽在了夏侯家的男人身上!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夫妻?想这她刚刚的那句话,黎皇后又是一惊,看着已经缓过劲儿却依旧满头冷汗的易无忧:“你已经嫁给了沐儿是不是?可现在,怎么会到西宁来了?莫非……”莫非是被沐儿休了?然而这后半句话被黎皇后生生咬断,不曾说出口。
“若不是皇上那一道圣旨,我怎会嫁给他?我怎么会认识他?又怎么会将自己伤地如此体无完肤?圣旨,那个该死的圣旨还要害了多少人?”话说到最后已经气急败坏地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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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皇后心里一惊,刚要捂住她的嘴,就被瓷碗打碎的哐当一声吓了一跳。一转头就见云茵正站在屋子门口惊恐地看着她们二人,隔了片刻忽然嘭地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奴……奴婢刚刚,什么也没听见!”
“起来吧!”端正了脸色,黎皇后看着伏在地上似乎已经瑟瑟发抖的云茵,“把东西收拾了,再去端碗药来!刚刚的话,你听见了,也只有你一个人听见!本宫的话,你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了!”跟在黎皇后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云茵怎么会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若想活命,就闭牢了那张嘴。赶紧收拾了地上的那些碎片,云茵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看着云茵的身影已经消失,黎皇后和易无忧都收回了目光相视一眼,也都是了然的无奈一笑。这皇宫里,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你若要活地比人好,就一定要比她有权势、有力量!
“待会儿服了药,好好睡一觉吧!把身子养好了才是真的,过去的就过去吧!咱们改变不了过去,却有办法活好未来,你说是不是?”缓缓捏紧了她的手,黎皇后坚定的一笑,其实要给她信心。
反握了她的手,易无忧亦是坚定地点点头。改变不了过去,却有办法活好未来!这句话,自己怎么之前就没有想过呢?是,从今以后不想过去,只过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