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欣走后,林老爷子在院子里踱步片刻:“来人,去请二小姐过来。”
独自来到正北院书房,林苏卉既新奇又忐忑,只因祖父的书房向来不允许外人靠近,如今竟然单独找她,别说她,连她母亲姜氏都感到好奇,但也不敢多耽搁,催促她赶紧过来。
虽然母亲摸不着头脑,但她倒是隐隐有猜测,能让爷爷单独找她,肯定不会是她个人的婚事,原本一开始她以为是她跟君颜哥哥的事东窗事发,吓一大跳,可转念一想,这样的事也应该是由祖母去找母亲,若是她没猜错,恐怕跟林家地道传闻中的宝藏有关。
“祖父万福金安。”林苏卉站在林老爷子身前,盈盈一礼,显得知书达礼又姿态优美。
若是从前,林老爷子也没觉得怎么着,但今日有林婉欣亲近的举动在前,一做比较,他下意识内心有所偏斜。
毕竟是当年能做下决定舍弃荣华富贵也要保全家族子弟的人,林老爷子向来最看重的就是家族和睦,互亲互爱。虽然他以前太严厉,使得几个儿子见到他连个响屁都不敢放,但不妨碍他享受孙子孙女的亲近。
如今他二孙女规矩看着不错,就是略有些做作了。林老爷子在内心吹毛求疵。
“嗯。”林老爷子应声,“坐。”
“多谢祖父。”林苏卉坐了个椅子边边,力求表现得像个大家闺秀。
“林家祖宅地道的事,你从哪里听说的?”林老爷子开门见山道。
林苏卉心道果然如此,面上却懵懂和好奇:“祖父,咱们家祖宅果然有地道?那也一定有宝贝咯?”
林老爷子凝视她一瞬,目中的压力令林苏卉不由有些躲闪,“祖父怎么这么看着苏卉?”
“这件事你还告诉过谁?”
“我……”林苏卉一噎,目光瞬间游弋,她告诉的人好像还真不少,张君弘,她爹她娘,她的丫鬟,甚至还在林婉欣和林淑真面前炫耀过,可是……
林苏卉瞬间反应过来,道:“苏卉哪里知道这些?也就是听人说了一嘴,祖父怎么这么问?”
“听谁说?”
林苏卉滞了一滞,心中顿时有些恼怒,祖父这副质问的模样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把她当贼防?她连宝贝都还没见过一眼呢!
她下意识想把事情推到林婉欣身上,可林婉欣肯定后面会指认是她说的,这样就扯不清了,所以她换了个说辞:“当初在祖宅的时候,有次在外面玩耍,掉到一个洞里,听到别人在谈,但具体是谁不太清楚。”反正这也接近事实,再问,她就不知道了。
洞里?地洞?
林老爷子刹那间心思百转,已经猜了个**不离十,不论这丫头是跟踪还是偷听,但恐怕是听到了他和老林两人的对话,这个丫头,当时不提,现在拿来与外人说。
林老爷子目光一冷,林苏卉顿时感觉芒刺在背,“苏卉可以发誓,所言句句属实!”
林老爷子想知道的已经知晓,不再多说:“从现在起,将这件事烂在心里。”
“祖父放心,事关重大,苏卉定然守口如瓶!”
“去吧。”
“苏卉告退。”
看着林苏卉匆匆离去的背影,林老爷子摇了摇头,都是他的孙女,怎么一个做事进退有度有理有据,另一个漏洞百出自欺欺人?
至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相差这么大?
肯定是老二家的教育有问题,赶明儿他得说说,必须让老二多跟他四弟学学!
离开正北院,林苏卉回二房齐凤阁的路上,必然要经过大房梧桐苑,她一路想着到底是谁在祖父面前出卖她,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正在路边等着她的林淑真,眉头立刻一挑。
“果然是你!”林苏卉当即没好脸,冷笑道,“有些人就是嘴巴没把门,喜欢到处说,也不担心会烂掉。”
虽然她也怀疑过林婉欣,可谁叫林淑真恰好在这里等着她?要说林淑真不是听了风声特意过来探听消息,谁信啊?
这一比较,她立即倾向是林淑真害得她。
林淑真也确实是听说老爷子单独喊了林苏卉问话,好奇之余心里略有不平静,索性在院子里转悠,没想到遇到出来的林苏卉,一上来就被骂了个没脸。
林淑真神色一沉:“你胡说什么?一个姑娘家如此没有口德,以后还如何嫁人相夫教子?又有哪个有识之士愿意要你?”
林苏卉面色一变,冷笑道:“这就不劳大姐操心了,您还是管管自己吧。”说着,她目光闪了闪,勾起唇角,笑得妩媚又得意,“哎呀,我怎么忘了?大姐可是一心想着太傅家的君弘哥哥的……只可惜啊,我私下里跟君弘哥哥见过几面,他都始终说对你毫无兴趣,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够了!你再胡说?!”一听到林苏卉说私下里见了张君弘几次,林淑真直觉是对张君弘的侮辱,那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怎么可能做私相授受的事?
然而她只恼怒一瞬,就想起上次在百花园中的情景,心境又极快恢复平静,意味深长地笑道:“是吗?在你做了那样的事之后?”
林苏卉眉头皱起,果然,上次林淑真就曾破坏她的好事,要不然她早就和君弘哥哥……
她在心中努力回想这段时间以来周君颜对她的各种好,以及以周君颜的才华一定可以科举高中,未来前程不会差,这才勉强平复心绪,冷哼一声:“你也得意不了多久,咱们走着瞧!”
也不等林淑真回话,林苏卉大步离开,一口气冲到齐凤阁门口才停下,心中兀自琢磨。
不行,就算她现在已经不指望君弘哥哥了,也绝不能便宜了林淑真这个贱人,既然君弘哥哥如此在意林家.宝藏这件事,不如将这件事推到林婉欣身上,反而林婉欣跟元三公子有婚约又跟那个许大将军不清不楚,怎么也不会跟君弘哥哥有什么……
免得君弘哥哥见几次都找不上她,反倒被林淑真钻了空子。
行,她真是太聪明了,就这么办!
林苏卉勾起唇角,顾不得回复娘亲有关祖父的问话,赶忙回屋去给张君弘写信。
有关林家.宝藏的问话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帝都四公子救援成功这件事上。
因着四人毫发无损地回归,那如雪纷飞般飘散在皇帝案头的弹劾奏折戛然而止,虽也有零星几个疑问的声音,毕竟许大将军抓回来的是荣县青龙山寨子里的匪徒,这些匪徒到底有何能耐能一口气抓走帝都四公子,又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些都不够明确。
只因最关键的坐在寨子老大与军师位置的两名匪徒服毒自尽,下面的又都是些听命行事的,这件事虽有所解释,但又成了一宗令人疑惑的“悬”案。
然而无论如何,它总归是结案了,虽然有人质疑,但只要皇帝不表态,其他的质疑便没有了力量。
御书房。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下方跪着的二人:“嗯,胆子挺大,为了救一个人,就先把其他三个都抓了。”
“说说,抓了之后发现他们谁是奸细?”皇帝道,“林菀欣,你来说,你不是会算能卜么?”
林菀欣从公主府回到家中,不过半个下午的时间,就被紧急召入宫中,与许纯之一同面临皇帝的问话。
皇帝会问什么,她早有预料,只是这个问题,依旧不太好回答,她想了想,道:“启禀皇上,臣女认为,他们都有可能。”
皇帝微怔,忽然大笑起来:“你啊你,让朕说你什么好?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竟然还来个一网打尽,朕怎么记着,你和元家好像还有婚约?就这么指认未来小叔子,真不怕妯娌关系难处?”
皇帝的语调里尽是揶揄,林菀欣却不敢真当他是开玩笑:“回皇上,只有口头之约,还未定下来。”
“哦?”皇帝眸色微微转暗。
“但这并非是臣女指认的原因,臣女刚说的是可能,可能就是猜测,毕竟方术在为证实之前只能看做一种猜测。但是,”林菀欣微微加重语气,“若要在三人之中再做选择,臣女猜测吏部侍郎家的公子最为可能。”
皇帝的眉头倏忽一皱,又松开,笑道:“没有证实之前就是猜测……有意思。那朕姑且将猜测当做假设。”
皇帝又将目光转向许纯之:“林四小姐给的是猜测,你给的总该是证据?”
皇帝目光一沉,此次许纯之先斩后奏,先抓了那三人,才禀报他这件事,虽说是为了救援他侄子情有可原,但事情会否真的如林菀欣所说如此紧急?不抓人就保不了小侯爷的命?
他们俩真不是故意设陷阱抓人?况且,他的护国大将军什么时候不听他的命令,改听一个小姑娘的指令了?
许纯之深知自己此次贸然行动已经让皇帝起了疑心,当下道:“微臣查到一点疑处。”
“哦?”
“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吕廷戈,从前据闻身体不好,养在别苑,除了他幼时在帝都有过踪迹,几乎从未出现在大众眼前,而他第一次重新出现,是在安县爆发瘟疫之时。而那时,照理来说,帝都城防是禁止出入的。”
“另外。”许纯之又道,“微臣曾查到,大理寺少卿张君弘曾与其在百花园密谋,此事曾被林家二小姐撞破。”
皇帝道:“既是密谋,如何让外人知晓?”
“此事也是一桩意外。”许纯之将林苏卉下药的荒诞经过讲给皇帝听,皇帝大笑不止。
“有意思,这林家的姑娘果真是与众不同?”皇帝看着林菀欣的目光充满戏弄,忽然发觉,因羞恼而有些面色发红的林菀欣,像一株娇艳夺目的海棠,着实有些颜色,怪不得他的大将军会……
皇帝瞬间收回目光:“行了,既如此,就让那个吕廷戈,不,让所谓四公子,一齐见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