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皇帝离开时,许纯之的身影也随之而动。
不管皇上如今如何想,许纯之的心都一如既往。或许曾经也有过埋怨和不解,但每当这时,他都会想起林菀欣的话。
“因为他现在是皇上呀,以前他只是你的上司……好嘛,是将你整个人生都改变的重要的人,但他现在是天下共主,他要承担的压力,他要考虑的东西,远超从前。会有无数居心叵测之人去左右他的想法,而他虽然是皇帝,但同时也是人。”
“是人,就会犯错,就会怀疑,就和现在的你一样。所以,既然他对你来说是如此重要的人,那么包容和理解他,不也是你该做的事?不管他如何,既然你认为是他给了你全新的生命,那么护卫他,就是你的责任和义务。”
“更何况,他是雄才大略的君主,也值得我们去护卫。时间可以证明一切,不要着急呀!”
林菀欣说这话时的笑颜时常浮现在他眼前,许纯之微微垂眸,再一次觉得,上苍对他实在是太照顾了,先是将皇上派到他面前,将他从命运的泥潭中拉出来,后又将林菀欣送到他的身边,让他灰色冰冷的天空充满了绚烂色彩。
有这两个人,他想,无论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能坚定不气馁地朝前走。
在看到许纯之离开后,新科状元韩琦亮的目光也闪了闪。他在周围人的搀扶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了眼受伤爬起来的秦雁起,也装作自己受了伤。
毕竟是龙鸣卫现任的首领,若真是输给了他,就太难看了。
但是,经此一战,龙鸣卫、黑炎军、城防军的实力他也摸得差不多了,唯一的就是许纯之……这个号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名不副实呢?
至少通过他这段时间的观察以来,此人极其低调,甚至不注意去找,都未必能找到他的存在,这样的人,不像是个在人前接受万人欢呼的大将军,倒有几分像暗卫或者刺客。
也真是个怪人。
同一时刻。
帝都。
宫中的生活一如往常,百官们每日照常上朝,只不过坐在上首处理政务的,是当朝长公主李元慧。
对于皇帝如此放心将监国大任交到长公主手中,不少官员不太理解,尤其是前朝遗臣,毕竟从未听说过有哪朝是让长公主监国的,只可惜本朝上位立太子,大皇子也还年幼。
即便如此,通常在此种情况,也是委任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代为处理政事。
然而,当长公主坐镇朝中一周后,这种声音便彻底消失。
甚至有许多人生出一种若是不看着上方坐着的女子身影、不听到她身为女子的声音,会误以为就是皇帝本人在处理政务。
这对姐弟俩的处事手法简直如出一辙,若说有什么差异,那便是长公主更怀柔三分,而皇上更强硬两分。
有长公主这样的能人在,国朝自然无忧。
当然,也有些官员品出了明明小侯爷穆承歆身子骨不太好,皇上也要将他带在身边的用意了。果然是天家。
前朝有长公主坐镇,后方自然也有太后在。
事实上,在大庆朝的后宫,明面上执掌后宫的人是王皇后,包括她本人也是如此认为,实际上,真正把控全局的是太后。
这一点,皇帝和长公主心中门清。有太后在,后宫乱不了,怕就怕……太后不想管。
是以在临行前,皇帝特意去拜访了太后,委托其在他不在帝都这段时间看着点宫中动静。
太后虽然嫌麻烦,但也勉为其难地答应。
如此一来,长公主认为至少在皇帝离开帝都的一个月内,帝都无大事。
慈宁宫。
“诶?啊啊啊,完了完了,要翻船了……”
“不行!啊——怎么办?”
“天啊,又翻了,为什么啊?”
一群宫女围在一个曲水流觞的大的环绕型假山边上,看着上面循环的流水或急或缓不断流淌,其上波动的小纸船不停摇曳,再接连一个个翻掉。
宫女们个个一脸激动又一脸纠结,缠着中间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太太,叽叽喳喳:“到底为什么啊?就只有太后您老人家折的船不翻,奴婢们的都翻了……”
“就是说啊,怎么会这样?难不成太后的小船里另有乾坤?”
“瞧不出什么不一样啊,奇了怪了,咱们折的小船也很精巧啊……”
太后笑呵呵地被一群年轻漂亮小姑娘缠着,觉得这才是人生,闻言点了点头又道:“小四五来看看其中诀窍?”
四五姑姑端着新鲜的葡萄与荔枝走近前,想了想笑道:“大概是太后的小船底下设置了银箔吧?”
“银箔?”几个宫女眨了眨眼,“啊!”其中一个突然叫了起来,“好狡猾啊。”
“噗嗤,”另一个宫女一笑,点了点她脑袋,“你傻啊?这叫什么狡猾,这叫聪明好吗?咱们事先有说过不能放银箔吗?”
“那倒没有。”那有些憨憨的宫女摇了摇头,“但也没说可以啊!”
“所以呢,太后这是在教咱们,做事要敢于突破限制,但又在规则之中。”那宫女不好意思地一笑,“是吗?太后。”
“嗯!说的有几分道理,几个娃娃玩个折纸也能悟出人生道理来,有前途!”太后赞道。
四周围静了一静,猛然迸发出一阵欢笑。
四五姑姑无奈地笑着摇头:“太后,该到午休的时间咯。”
“说的也是,快扶哀家起来。哎呀,老咯,玩不动咯……”太后感叹道。
一众宫女立即道:“您才不老。”
“太后永远年轻。”
“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行行,都乖,就你们嘴甜……”太后乐呵呵。
待进了屋子,四五姑姑例行汇报,说着各宫主子的动向,都接见了什么人,有什么异样。
四五姑姑道:“皇后娘娘今日接见了族中的二伯娘和三婶……”
太后道:“她还真是不闲着,有这个空拉拢这个那个的,还不如给哀家多生几个孙子,可就是脑子轴,听不进去又不知道想法子,哎哟怎一个笨字了得。”
四五姑姑:“宁妃娘娘今日在皇后宫中请安时,发作了傅贵嫔……”
“傅贵嫔?可是那个怀着身子的孩子?”
四五姑姑:“正是,好在有皇后娘娘出面安抚,但听说傅贵嫔回去后也哭了一阵子。”
“啧,这个宁妃不太安稳啊……也是,宫中只有两个皇子,大皇子还伤了身子,叫人多盯着她点。咱们宮里头还有个陆昭仪,你也多看着点。”
四五姑姑:“是,奴婢遵命。”
“行吧,左右皇帝就出门一个月,要真是久了哀家还不得烦死?成天整这些个叽叽歪歪的没个消停。”
“乏了,睡吧。”太后摆了摆手。
许大将军府。
林菀欣靠在贵妃榻上,吃着湘竹给她剥好的水果,算着日子道:“再过两天也该到了,有没有事也就在这前后五天里了。希望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夫人不是会卜卦嘛,咱们算算看?”湘竹道。
林菀欣摇了摇头:“有些东西不能算得太过,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尽力而为即可。”
湘竹十分意外,这还是夫人第一次直接拒绝卜算,难道这次去秦山真有那么凶险?夫人是担心算出不好的结果吗?
两天后。
秦山脚下。
“今夜就先在此扎营,明日一早上山。”皇帝下令道。
与此同时,在黑炎军、龙鸣卫、城防军三军将领都得到各自长官的命令,连夜上山探明情况,与此前提前来到秦山的各军将领做好交接,再次确保一应布置万无一失,等待皇上明日上山。
这一路上,许纯之每日都会收到黑炎军斥候的回报,重复确认秦山上的布置,是否清理山中猛兽,是否排查完暗桩,是否设置哨点等诸多问题。
明日就是封天大典,决不能出现差错。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元桓宸和秦雁起。
元桓宸赌的是元家名将家族的名声,既然皇上选择了他,他就必须不能辜负期待。
秦雁起更是现今拥有的一切都来源于皇上,若是失去了皇上的信赖与赏识,恐怕军中再无他任何立足之地。是以秦雁起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也存了与许纯之和元桓宸较量的心思,下令龙鸣卫撒开了网去排查秦山情况。
休养一夜。
第二天一早,皇帝精神百倍率众开拔上山。
就连前几日已显现出精神不济的小侯爷穆承歆也精神抖擞,异常郑重地跟着上山。
毕竟六十年一次的秦山封天大典,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遇到。
徒步爬山了近三个时辰,时辰将近正午,众人终于到达秦山山顶。
果不其然,秦山确实如同文人诗歌里所描述的那样,是一座高耸而稳固的大山,在山顶上有一片面积广阔的平台,留下了历代王朝在秦山顶上封天的大阵,是为龙穴在顶。
它的四周,绵延出八条山脉,牢牢扎根在地表,仿佛八条极为有力遒劲的枝干,稳固地托着这座在一千多米高的“天空之城”。
四方拱卫,八方来朝。
正是天下帝王的格局!
此时,秦山之上,竖立满了大庆朝的三军将士,威风凛凛。
大风起,旗帜招扬,庄严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