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俾瞧出他的心思,笑了一笑道:“绍轩,此处距飞云山庄不远,我们今夜不妨前去?”
天绍轩正有此意,未作犹豫,便点了点头。
当下夜更时分,两人赶往飞云山庄,为保险起见,由梅俾行正门,天绍轩从后潜入。
梅俾人还未到庄里,便在庄外隐蔽处听到了一个惊人消息,于是匆匆返回客栈,留下一封书信于天绍轩,连夜而去,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天绍轩走后山,不多时,便听前方呼声阵阵,灯球跳跃,眼见有人打着火把,赶将过来,他连忙跳上一棵大树,隐住身子。
朦胧的月下,隐约见得一个女子行色匆匆,奔走惊惶。
待到近了,天绍轩方才发觉她手上一把剑沾满了血渍。
见她不时回头张望,远处地呼声也越发响亮,天绍轩不禁顺着她的目光朝外细瞅,正见到几个人喝骂不休,紧追不舍。
女子回头一眼,望见便慌慌失措,逃的更急。
不出几步,女人即将被人追上,天绍轩突然轻轻一跳,从树上飘落。
那女子兴是没注意看,一面朝前狂奔,一面留意后面迹象,竟栽到了天绍轩怀里。
她甚是警惕,未及抬头相视,剑锋便抵住天绍轩胸膛,厉声喝道:“你是谁?”
这会儿功夫,借着满空的月色,天绍轩也看清了她的面容,她双目明亮,却带着几分嗔目,发丝散乱,却也遮不住那份清丽,两颊似有哭过痕迹,隐隐带着泪珠,一身油绿长裙也染了几处血迹。
天绍轩见她将长剑对准自己,显然是把自己当成坏人,正要说上几句,不料后方人马已追了上来,一箩筐般将女子围拢。
其中有人剑锋凛凛,指定那女子道:“看你这次逃到哪儿去?跟我们回去见庄主!”
这绿衣姑娘转身,退到天绍轩一旁,将剑抽出,大抵是觉得天绍轩并非自己敌人,便朝那些人怒声回道:“休想,今天除非你们杀了我,不然它朝一日,我郑明飞一定会回来讨个公道!”
郑明飞?这三字使得天绍轩心头一震,思潮翻涌,还当自己听错了。
圈子中立时又站出个人,森然叱道:“小小女子,对本庄不敬,安敢口出狂言,看我怎么教训你,看招!”不等语罢,这些人一哄而上,齐齐与那郑明飞厮杀。
虽然以寡敌众,郑明飞却也不示弱,怒哼中,就举剑来迎,当啷一声,劲气满溢,从剑身激荡开去。
可她毕竟已经负伤,起先还无畏无惧,沾得几分优势,后来由于对方人多势众,她一个女子,难免力怯,就渐渐露出败象。
天绍轩在旁观战,也不管她是否真是自己要找之人,见此情形,就迈开一步,以雷霆之势朝前横扑一丈,跳进了阵中。
竹笛脱袖,落在手中,他手臂如陀螺一般兜兜转转几下,脚下绕了半圈,但见笛身滑过,那几人或面目中招,或肩胛被击,或颈吼危在一刻,急往后退。
天绍轩却已趁这机会,笛尖扫中他们颈椎,非是要害,却已仰面倒地,嚎嚎着叫嚷,无处发力。
郑明飞力气卸去大半,看见如此场景,陡然就地晕厥,天绍轩便放弃了私探飞云山庄的念想,打算先将她救回客栈,探出她的身份再说。
回到客栈,为那郑明飞输功活命,天绍轩才发觉桌上有封梅俾的信笺,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字迹简短,大约写道:
昨夜飞云山庄听到消息,月明教派人追杀绍琪他们,誓要夺回天名剑,见你未归,便先行一步。梅姨向来知道你行事谨慎,极掌握分寸,飞云山庄之事,望你三思,谅也不至于出现差池,绍琪一家,你就不用操心了,问出郑家父女下落,万事小心。
天绍轩看完,淡淡将信笺在烛火上引燃,回头瞻视床上那女子,心下寻思道:世上莫非真是无巧不成书,究竟你是不是郑松昭的女儿郑明飞呢?
多年来,郑松昭久无消息,裳剑楼仆俾终日在此打探,他以为自己的未婚妻已经死了,模糊的记忆,总是三岁的他带着两岁的小姑娘,在裳剑楼那片竹林嬉闹。
感情谈不上,有的不过就是那礼教上的责任罢了,还有父亲与义弟那份生死之交之情。
遥记得那年郑松昭因其师张敬安猝然离世,回庄奔丧,行走匆忙,未有过多话语,就阔别一住两年多的裳剑楼,从此一去不返。
后来梅蓝绿紫四俾相继来问,现任庄主刘延廷笑着道:“我们这里从来没有这个人,你们是否找错了地方?”
天倚剑怀疑事有蹊跷,便着四俾找来山下百姓询问,可大伙俱是一口咬定,从未听闻郑松昭之名。
刚才夜下相逢,绿衣女自称郑明飞,又在飞云山庄附近出现,听那几人口气,又与庄主有关,打扮也似仆役打手之类,看来该是来自飞云山庄才对。
思量着,天绍轩就渡过了一个晚上,凝神望着自己的笛子呆到天亮。
直至窗外一声鸟儿啼叫,天绍轩才黯然一叹,兴许是心念那件事,随意将笛子从尾端抽力,笛身顿时多出一半来长,转过半圈,赫然可见‘郑明飞’三个字映入眼帘。
此时,床上绿衣女子也醒了过来,见天绍轩坐在床边望着竹笛出神,那笛子无论色泽,还是粗细,都令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骇然下,她也掏了个一模一样的笛子,亦是轻轻一拉,笛身同样多出一半,上面现出‘天绍轩’三字……
她一时惊异,连问天绍轩道:“你怎会有个跟我一样的笛子?”
天绍轩闻言失惊,立时上前将她笛子拿来细看,果然见到自己的名字,一丝不假,不禁大喜,转脸瞅着那姑娘道:“你是郑明飞?令尊是不是郑松昭?”
那女子见到如此场景,也起了疑惑,延视他迟疑道:“你是……”
天绍轩观她面色,已确定了八九分,连忙道:“我是天绍轩,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在找你们,没想到你们真的在飞云山庄!”
郑明飞腾地下床,连问道:“绍轩?你就是天绍轩?裳剑楼的天绍轩?”
天绍轩拼命点头,她随即神色一暗,看看天绍轩仪表昂昂,气度不俗,乃是个沉稳清卓的男子,一时生了卑心,低首看着自己满身血污,幽幽叹道:“想不到我还有机会看到你?居然是如此狼狈!”
天绍轩也没想到她有这么多心思,只当她心情不佳,见其兀坐桌边,便跟过去道:“不管怎样,我们总算见面了。明飞,这些年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们会一直杳无音讯?”
郑明飞目带幽怨,悲声道:“二十年前,我爹突然接到山庄来报,说是师公去世了,于是便赶了回来。办完师公丧事不久,我师叔刘延廷就设计骗了我爹,逼他交出师公留下来的飞云剑谱,我爹不肯说,就被软禁了二十年。”说完,痛哭失声,拦也拦不住。
天绍轩便任她一通发泄,也生了伤感之情。
她如此伤心,他本不便继续追问,却还是认为事关紧要,忍不住相询道:“既然你们在山庄里,那为什么四周乡民会没人听过你爹的名字?以致于我们这些年都查无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