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意思问?”上官若愚气急败坏的冲到他面前,手掌啪地撑住桌面,怒视他:“南宫无忧,那些百姓是不是被你给杀光了?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下这样的狠手?”
“你在乎那帮刁民?”眸子里染上的暖意被冰霜取代,她竟会为了几个愚民动怒?
她在乎那些蝼蚁?不惜为了他们,同自己大小声?
一股莫名的醋意涌上心头,南宫无忧彻底冷了脸,“他们说错话,该罚。”
他的回答冷漠到近乎残忍,上官若愚幻想过他无数种回答,却独独没有猜中,他真实的反应。
“只是说错话而已,需要被剥夺性命吗?若天下人都如他们这般谈论我,你是不是要杀尽天下人?”她提高了分贝,怒火中烧的质问道。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做到漠视人的生命到这种地步。
最初相识时的那个羸弱、善良、干净、与世无争的男人,到哪儿去了?
为何她会觉得眼前此人,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令她不自禁感到害怕,感到恐惧。
“若真有那一日,屠尽天下人,又有何妨?”他淡淡的说道,隽秀的眉宇间凝聚的,是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上官若愚脑子里嗡地一下,思绪彻底乱了,“你说什么?”
她不可置信的低喃着,甚至怀疑方才听到的那句话,仅仅是她的幻听。
南宫无忧定眼看着她,眸光深邃,漆黑一片,“任何人若敢诋毁你,皆是我之敌,一人说你,杀一人,十人说你,屠十人,若这世上千万百姓皆与你为敌,我便斩尽天下人,予你一片太平盛世。”
他的话重若千金,如一道惊雷炸响在上官若愚的耳畔,炸得她七荤八素,身体微微摇晃几下,若非及时握住桌脚,她甚至难以站稳。
颤动的眸光中闪烁着的情绪复杂难辩,却独独没有感动,没有欣喜。
南宫无忧不安的抿了抿唇瓣,他说错话了吗?
为何她的神情,与他预想的截然不同?
“你告诉我,单子旭他是不是你的人?”上官若愚用力捏住桌布一角,从牙齿缝里硬生生挤出了一句话,将话题生硬的转开。
沉默,如死一般的沉默。
“说话!”她加重了语调。
“是。”她已经知晓,他无需再有所隐瞒。
“为什么派他到我身边来,为我办事?”为什么他要命下属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潜伏在她身边。
“你身边理应有可靠之人帮衬。”他回答得理直气壮,并无任何悔意。
“帮衬?究竟是帮衬还是监视,你心里有数!南宫无忧,从那么早的时候,你手中就握有了能人义士,你却在我面前装出一副需要人帮助的可怜样子,你到底在图什么,又在策划些什么?”她面如死灰,语调凄凉,脑子已彻底凌乱了,记忆里那个让她心动,让她想要去保护,去呵护的男人,是真实的吗?还是说,一切通通是假的?
既然他麾下拥有如单子旭这样的才学之士,又有夜月这等武功高强之辈,当日,他身陷大牢,又何需她出手相助?
他再度回以沉默,眼睑低垂着,如玉般白皙的面容,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他的身影隐匿在阴影里,如同修罗,让人只觉浑身发毛。
“你不说?那让我来猜猜看。”她甩甩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涣散的眸子再度凝聚光华,一派清明之色,“你以卑微的姿态在宫中生存,麻痹所有人的注意,让他们误以为,你是只懦弱的羔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受尽欺负和凌辱,但实际上,你却在暗地里培养属于你的势力,没有人会想到,一个被受尽白眼的人,竟会在暗中积存力量,只为等最后的迎头一击。”
说到这里,那些困扰着她的疑惑,曾令她难以琢磨清楚的困惑,通通迎刃而解。
为何他会临危受命,荣登大宝,为何他能得到镇东王的拥戴,为何在最后关头,身为狗皇帝最信赖的太监总管张文,会忽然反口,背叛南宫归玉。
又是为何,在宫变那夜,他的隐卫,会提前埋伏在朝堂上方。
一切的一切,他早就布好了局,等着所有的棋子就位,而他,则是下棋的那个人,隐藏在暗中,却掌控了全局。
她咄咄逼人的质问,不断在南宫无忧的耳畔徘徊,他眉梢微皱,却始终保持缄默,没有反驳,没有辩解,仿佛默认了她的推测一般。
上官若愚只觉得心寒,胸口像是被人硬生生凿开一个大洞,冷风呼啸着,刮进刮出。
捏着桌布的手指,泛起一阵青白,她死死的盯着稳坐在龙椅上,如雕塑般,巍然不动的男人,呼吸明显变得沉重。
“为什么不解释?不屑?还是被我说中,所以你心虚了?”身体微微前倾,隔着龙案,凑近他的面前,望入他那双犹如大海般深不见底的黑眸之中。
她的手轻轻发颤,面色白得似纸,“你说话啊!”
浅薄的眼皮缓缓抬起来,他平静的与她回视:“我不愿做羔羊。”
“所以你就做了屠夫?”她瞬间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但她却是第一次那么痛恨他的诚实,为什么要承认?为什么要让她知道,之前的种种全都是假的?
他的与世无争,是假的;
他的淡泊名利,也是假的;
那还有什么是真的?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紧握着桌布的手指忽然松开,她踉跄着向后退去,面上的血色已然消失,只剩下近乎透明的苍白。
“这就是你一直隐瞒我的事?这就是你之前不论如何也不肯说出来的事?”呵,真是可笑啊,若非风瑾墨偶然去了私塾,发现了单子旭身怀绝学,并且摸到蛛丝马迹,得知他与他之间的关系,上官若愚此生也不可能猜到,她喜欢的人,竟是只披着羊皮的狼!一个看似淡漠,实则心机缜密的阴谋家!
信任有时候就如一张纸,只要轻轻戳一下,便会彻底摧毁。
“若愚。”他紧张的从龙椅上站起来,金灿的龙袍顺势曳地,白发如云,眼眸中布满了忧色。
但上官若愚却无法分辨,他的担忧,是发自内心,还是另一种表演。
真是可笑啊,枉她自认为识人无数,到头来,竟连最亲密的枕边人,也不曾看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