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的靠在床上,几个太医轮番给我把脉,对我的反常行径,只能向皇上解释为水土不服,天气异常。
皇上挥手清退所有的人,自责的道:“都是朕不好,不该这么热的天带你跑来跑去,害你不适应。”
春儿捧着一盆热水进来,皇上伸手接过绞干的湿巾:“你下去吧,朕自己来。”
他刚触摸到我肌肤,我就如被蛇蝎蜇了一下迅速避过他的手:“不要碰我。”拼命朝床里面缩,我身上还残留有赵博的气息,我还能感觉到他的味道,我不能让别人把这一切这么快的抹掉。
皇上握着湿巾的手僵硬的停在空中,他没料到我会有这么过激的反应,强笑道:“好,不擦了,睡一觉就好了。”起身脱掉外衫,正欲躺下。
我生硬的道:“臣妾累了,想一个人睡。”说完,转身朝里侧睡,我忽视他受伤的眼神,留给他一个冰冷的背脊。
此时此刻,我无法违心的逢迎他,无法对他强颜欢笑。我心中、脑中,全是赵博,先前的一幕幕如画影一样在我脑中重复,我不断的回忆赵博说的每个字,每句话,和他最细微的表情和神色。一丝笑容不由挂在嘴角,我心中全是柔情。突然一声轻叹惊扰了我,皇上竟然还坐在床边。
他轻声道:“你好好睡,朕就守在这里。”
我睁着眼睛,彻夜无眠。
回到皇宫,我依然神情恍惚,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皇上为我飘忽的眼神,诡异的神情,空灵的笑容几欲抓狂,我犹自沉浸在那晚的温情当中。
整个太医院对我的症状都束手无策,说不出个所以,只把病因推到那晚我受了极大的惊吓。为此皇上私下数次召见赵博,想了解那晚我到底受了怎样的刺激,以致性情大变,可是皇上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一天一天,我不仅行为举止与以前判若两人,更重要的是我拒绝皇上任何的肌肤接触,他痛苦的朝我喊着:“绮罗,绮罗,你怎么了?朕后悔死,不该带你出去。”皇上若知道真相,他会更后悔。我残存的理智告诉我,我不应该这样对皇上。
每天,静姝和绮罗都在我体内争斗不休,终归还是静姝赢了,她毕竟在我体内生存了十六年。我先是辜负了赵博,现在又背弃了皇上,我不能再游走于这二人之间,伤害他们。我抱定主意,决定守着那份记忆直至终老。
终于在我一次次无情的回绝下,皇上彻底发作,他铁青着脸:“天下女子莫不主动投怀送抱,唯有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朕的尊严和情意弃若敝屣,朕白疼惜你了。”
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我有丝苦涩,有丝放松,我默默道:“皇上,我心中有千般无奈,万种苦楚,却不能与你说,今生我已经把心给了赵博,再容不下别人了。”
一连数日,皇上果真都未出现在我面前,甚至连个话都没人传来。鲜明的前后对比不由心生一丝失落,我淡然的安慰自己,这不正是我想要的,赵博已身为禁军统领,皇上也皇权在握,我该做的,我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我该得的,不该得的,也都意外的得到了。家中的冤屈就由他们两兄弟去解决,我剩下的就是在这宫中慢慢变成白发宫女,了却这段孽缘。
我正想象着数十年后,我孤灯独影,形影相吊的情形。高公公面色忧虑的匆匆进来:“常侍,你这次是真的伤到皇上了。”
我轻笑:“怎么,皇上找公公麻烦了?”
高公公搓搓手:“常侍还有心情说笑,老奴是急都急死了。”
我吃了一惊:“皇上怎么啦?”
高公公担忧的道:“这十几日里,皇上除了上朝、就寝、就是喝酒,你知道皇上那身子,上次就是饮酒过度,伤了龙体,好容易这几年在你的调理下,才大有好转,如今要是再这么喝下去,老奴怕又要出大事啊。”
我急着质问:“你们怎么不劝着点,皇后呢?其他嫔妃呢?”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该掌自己嘴巴。
高公公幽幽的看了我一眼:“这宫里除了你,皇上几时听过别人的劝?再说,这次起因又是因为。。。。。。”
他适时的留住半句话,将问题抛给我。我虽知他的意思,却不想再趟入这浑水之中,闭口不言。
高公公看我并未有动身的意思,犹豫片刻:“老奴虽不知常侍为何与皇上僵持到如此地步?可老奴却不得不说皇上这些年来对常侍的这份情意,常侍在浣衣局受苦,皇上的心也跟着受苦。那几年,皇上以抱恙为由,从未临幸其他女子,只因为他心中想着常侍。古往今来,就算痴情如明皇,除了杨玉环不是还有个江采萍吗?不要说他是皇上,就是世间的普通男子,又有几人能做到,况且皇上若真的有个闪失,常侍的心里就好过吗?”
泪水不自禁的湿润眼眶,这么多年我何尝不知道皇上的那份心,可是世上还有另一个让我更牵挂的男子。我轻叹一声:“公公不要再说了,绮罗随你走一趟。”
我悄然走进乾清宫,只十几天不见,皇上憔悴,消瘦了好多。
他斜眼看着我,冷笑不止:“怎么,又想到朕的身边来了?”
我平静的劝道:“酗酒伤身,皇上要保重龙体,以。。。。。.”
像是与我赌气,他抛开酒杯,抓起酒壶,一饮而下,却引来剧烈咳嗽。
我心中不忍刚欲上前,他手一挥阻止道:“朕现在已经明白你所谓的‘情’字的真谛了,不就是欲擒故纵吗?从你来到朕的身边开始,就一直玩这样的伎俩。先是有意与朕亲近,再拒绝朕。”
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踉跄着走到我面前,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引的我胃里一阵反酸。我别过头,既逃离他咄咄逼人的眼神,也压制那股不适的感觉。他一把掐住我的下颚,不给我逃避,逼着我回视着他。
他阴阴的看着我,鄙夷的道:“接着再挑逗朕,然后再拒以千里。让朕的心里先是慢慢有了你,再将你一点一点刻在心上。”他捶着自己的胸口:“朕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时,你却总在朕最柔情深种时捅上一刀。”
他声若寒冰,字字如刀的控诉着我的罪行,让我无法辩驳,无从解释。我只有逃离,却被他死死的拦住。他充满恨意的紧盯着我,那种可怕的眼神和表情让我又一次有了想呕吐的感觉。
我从未见过如此狂躁失态的皇上,我想这次我真的把他伤的很深。就在我呆立的时候,他又将壶中剩余的酒倒入喉中,转身,他轻笑:“朕这十几日终于想明白了,朕是皇上,天下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为什么要受你的摆布?”
他冲着外面大喊:“百顺,快去找几个年轻貌美的宫女,朕今日要软玉温香抱满怀。”
顿时我脸色苍白,胸口激荡,他这是要借机羞辱我,我冷冷的道:“皇上既然要临幸宫人,绮罗就先告退了。”
皇上喷着浓浓的酒气凑到我面前,不带笑意的道:“你虽是常侍,可也是朕的御前尚义,以前的贤良淑德四妃不就是由你挑选的吗?今日就再让你做次主,帮朕挑几个可心的女子。”
我强压着身体的不适,僵直的站着。片刻,一队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在高公公的引领下出现在大殿上,高公公担忧的看了我一眼,默默退了下去。
那些女子个个含羞带怯,眉目有情,娇媚入骨,令这空森的大殿顿时增色不少。皇上轻薄的上前左拥右抱,看着我冷笑道:“绮罗,你眼光独到,看谁更适合在朕的身边?”
我艰难的吞下口水,将翻滚的胃液强压了下去。“个个都好,还是皇上慢慢挑选吧,绮罗告退。”我努力保持镇定,希望能带着最后一点尊严离开。
却听到皇上冰冷的声音:“放肆,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朕让你退下了吗?”他转头看看我,又看看那些少女,不可思议的道:“真是奇怪,朕以前是受了你什么蛊惑,竟然放着**大批的美人视而不见,却对你另眼相看。”
她们不仅比我年轻,貌美,最重要的是她们个个都会讨皇上欢心。我虽侧着脸,却也能感觉到那些女子目光中的轻蔑、讥笑和心灾乐祸,这就是失宠女子的下场。
他又对着那些宫人道:“你们都听好了,记住了,以后可不要向云常侍学,以为得了朕的宠爱,就鼓弄伎俩,将朕玩于股掌之间,这可是很危险的哦。”他又回头看看我:“既然你喜欢做宫婢,不愿受朕的封赏,朕就成全你,你以后还是随侍在乾清宫吧。朕也觉得,你做尚义比做常侍更能让朕满意。”
我恍惚的抬起头,眼前是一片香艳,耳边是娇声燕语。我怔怔的立在哪儿,他当着其他女人羞辱我,我可以忍受,这本身就是**女子迟早一天要面对的,我有准备。可是他怎么能把这么多年的患难与共说成是我的伎俩,难道那曾经发生的点点滴滴在他心中就如此不堪吗?
我心潮澎湃,呼吸急迫,那股压抑许久的酸水再也不听我的摆布,冲破喉咙,“哇”的一声我呕吐出来,一下子仿佛失去支撑的布偶,多日来的缺觉少眠,亢奋紧张,终于在我体内显现后果。我虽尽力维持最后一丝尊严,可是意识逐渐模糊,神智逐渐涣散,四肢逐渐绵软,不由自主的,我跌倒在地上。
瞥见的最后一眼,是皇上的表情瞬间由憎恨转为震惊,继而变为紧张,只看得他奋力的推开众人,惊恐的喊道:“绮罗,你怎么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注解:江采萍即梅妃,唐玄宗早期宠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