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岸,多有渔村坐落,村民以出海打渔为生。月蟾坠地之后,黑夜属于异物,渔民们只能紧闭门户,静待白日到来。两个月前,这里来了一对少年男女,借破败庙宇住下,从此妖魔在夜晚不敢肆虐,有言道,那对男女乃天上仙人下凡,为人间去病消灾。
当天巧韵一行五人抵达沿海一带,恰值那对男女离开之际。五人四下一打听,闻之人已离去,便请村人引往破庙一探。途中,五人察觉村人语态不佳,似有怨言,以为要钱,便由庄离拿出一两银子聊表谢意。谁知那引路人并不要钱,将人带到破庙便拂袖而去。五人以为是渔村排外,也没放在心上,往庙中查探。里里外外一寻,除了内室清洁无垢,灯油尚有残余,说明不久前有人在此居住外,其余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天巧韵却隐隐感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摇了摇头,深悔在蜀中耽搁了时日,致使缘悭一面。
庄、寒见天色不早,又闻说这带受人庇护,妖魔不敢猖狂,提议留下一观究竟,蔺氏姐妹表示赞同,天巧韵苦寻偌久才寻到一点故人气息,也不舍得就走,便暂留一宿。
夜幕降临,原本平静的海面上忽然涌起惊涛骇浪,窸窣之声如潮水般涌上岸来。五人直觉今夜有变,早已做好防备,分别守在周边渔村附近,只未想到魔物会从海中而来,忙赶去时,村民惨叫之声已不绝于耳。天卷宗四人立时放出飞剑法宝照亮夜空,只见无数怪模怪样,似鱼非鱼,翻着白眼,大小各异的怪物正在袭击村落,极为敏捷。大的比房屋还大,小的却只有指甲盖般,或是整个吞食,或是故意钻入人的七窍,恐怖至极。
天卷宗四人见妖物横行,立时大喝一声,飞剑齐刷刷向下斩去,如斩瓜切菜,毫不费劲,只是魔物数量众多,杀之不尽,转眼又有好些村民被害。四人忙活好些时间,终究是寡不敌众,来不及挽救村人性命。蔺琼见不是办法,招呼一声,摇动腰间法牌向在外行道的所有弟子求援。此牌乃转机子所赐,分派与下山行道之门人,若有独力难支之时,可将之摇响,同门自可收到讯息,由最近之人前往增援,只是一副法牌只能使用两次而已。因麒麟儿等人一年前私自下山以致姬芣苡惨死,如今天卷宗在外行道的弟子不多,但都有一定道力。四人又支撑了一阵,本以为收到信息的同门也该来了,谁知自身所配法牌同声颤抖,捎来另一段求救信息!四人大惊,蔺氏姐妹一时间不知所措,连向来稳重可靠的庄、寒二人也微微愣神,顾此失彼。
此时,天巧韵忽然飞来,面上带有愧色,开口道:“诸位莫要放弃,村民已被我安置妥当,请各位道友前往法坛守护。”四人闻言,全都一怔,慧眼向下一望,只见六座金光闪耀的法坛排成两列,垂直于海岸,幸存的村民都在其中。法坛外,妖魔横冲直撞,欲破坛而入,神态狰狞可怖,将内中村民吓得晕厥在地。四人不知天巧韵是何时布置了这六座广约数亩的法坛,怎会如此快法,说有就有?方才妖魔自海中来袭时明明也见她始料未及的模样不是么?
不容细思,四人忙将飞剑光华分散开来,斩杀法坛外的妖魔鬼怪,如此守了一个时辰,只感筋疲力尽,妖物兀自不退,好在村民已受庇护,心理负担少了许多,勉强还能支持。就在此时,四人腰间法牌告急之声更急,说明另一处情势大不乐观!四人焦急万分,却又无法分身两头,正悲叹自身修为不济之时,忽闻朗朗琴音划破黑夜。只见天巧韵十指纤动,如天女下凡,端坐虚空,白玉琴发出强劲音波,令底下妖魔急速退散!妙的是,四人与底下村民同时闻琴之声,却无半点不适。转眼天地清明,河清海晏,方才妖物横行之景恍如梦境!
四人料不到天巧韵竟有如此修为,顿时惊为天人,只不知既然她如此了得,为何不早些伸出援手。天巧韵看出四人疑问,深感愧疚,但不解释,只说道:“海中尚有一头厉害妖魔将出,今夜难得太平。诸位若有要事,可先行一步,这里有我照看。”四人相视一眼,知对方能力高出自己远甚,料不会有差错,何况另一处求援甚急,便也不客套,拱手告辞。天巧韵目送四人飞去,回首觑定海面,一声轻咳,面上神情微带苦涩……
众所周知,大诸天乃尘世倒影,四正法座之形象更因世上善男信女之愿心而改变,普世之人如何想象,他们便化作世人心中的模样,与寺庙中供奉的菩萨金身一般无二。四正法座在人间都有属于自己的主道场,按天心菩萨、广华菩萨、吠琉璃菩萨、崇辉菩萨之顺序,分别对应四座名山——天龙山、虞山、青螺山、天山。四大名山中,除天龙山位处北海之滨,其余三座都在中原腹地。若论香火旺盛,也是中原的三座名山远胜天龙山,后者仿佛另辟蹊径,有自己独立的信众,与中原佛教相异。
此次天卷宗三代门人之首郁剑宸奉命下山,偕同与之一道被逐出,最近才奉剡道子之命回归师门的两位同门之一——红郎,前往天龙山调查。原来当今天下,天卷宗已成为人世不可撼动之最大派门,连复出的尸罗门也不可与之争辉。但凡有异端邪祟肆虐,便可往天卷宗预先在各地设下的法坛中燃烧灵符祷告,便能将讯息传递与天卷宗,主事者自会斟酌应对。
第一次接到天龙山近处法坛传讯是在一个月前,那时有僧人自称是天龙山心源寺小僧,言语稚嫩,想是入门不久,声称住持举止异样,大不寻常,请天卷宗前来查看。那时收到讯息的门人以为对方一介小沙弥,竟敢对住持妄加揣测,实乃不敬,并没有理会。之后隔了三日,再次收到那小沙弥的讯息,说不仅是住持,连各院执法首座都不正常了,整间寺庙的僧人举止都很怪异!因为对方并未说明有何灾祸发生,收到讯息的天卷宗门人仍然没有理会。
又过了十来日,不再有讯息传回,收信门人以为那小沙弥知难而退,谁知一日前又传来讯息,还是那个小僧,话音却是有气无力,说自己前往大雄宝殿扫地,无意中发现一条秘道,又黑又深,通往一间地下宫殿,壮着胆子下去一探,竟发觉寺中僧人大多在彼,正围绕着一尊诡异的千手三面佛狂欢,并有一干赤身女子侍奉,场面**污秽不堪,令人不敢直视!自己受惊过度失声被察觉,当时被迫与一名绝色美女交欢,因自幼励志出家,曾发誓绝不近女色,死也不从,便被师兄们抬起,要扔进大鼎中煮食。亏得那名美女见他长得清秀,向主持代为讨饶,才行放过,只捆绑在一旁,何时就范何时松绑。小僧熬了十来天,实在受不住,只得假意奉承,委曲求全,服侍了那美女一夜才行放出,特来报信,务必尽快赶来!
收信门人将信将疑,但听那小僧语音,似乎精元亏损甚大,不似有假,便先将同门请来商量,看是否要报知师长。被请来商量的门人正是最好说话的郁剑宸,闻言不动声色,看了那师弟好一会儿,最后摇头一叹。收信门人本是近年才被收录的后进小辈,因三界动荡,妖魔横行,天下派门凋零,天卷宗作为人世第一大派,在剡道子回归的当下,不免放低门槛,扩充门人数量,以应劫运。其中不少如这位收信门人一般资质欠佳的弟子,只负责一些琐碎之事,观察三年,如心性良善,不畏艰辛,能够持之以恒者再行传授道法。这位门人本有点小聪明,心想此时上报,天龙山若真有大事发生,自己岂不是要被判个失职之罪,甚或被逐出仙山也未可知,这才请郁剑宸来商量。此时一见郁剑宸神态,便知要遭,慌忙跪下求情。
郁剑宸并非妇人之仁软弱之辈,只是深知世故,又有百多年道行,深山隐居悟彻世理,修身养性,因此为人大好,与人为善,受师长器重,同门爱戴,见那门人急得满头大汗,一味求饶,力言只要不逐出师门,情愿守门十年!郁剑宸本身也曾被千里夜逐下山,深知没有师门庇护之苦,不由轻叹一声,将之扶起,用好言抚慰,这才去见师长,禀明原委,并代那门人求情。剡道子、转机子等一听天龙山出事,俱觉非同寻常,暂时也无暇处置那门人,吩咐郁剑宸与红郎即刻前往查探。
郁剑宸跟红郎两人修为深湛,飞行甚速,两个时辰抵达天龙山,正值申酉之交,暮色尚且光明。见山脚半个人影也没有,整座山看去荒凉无比,山顶心源寺也是静悄悄的。虽说天龙山不在中原,香火不旺,但也不该如此。两人对望一眼,情知有变,分头行事,郁剑宸往寺中查看,红郎向山脚法坛探寻。
郁剑宸径直飞入大雄宝殿,仍是毫无人影,只有中央天心菩萨金身岿然端坐,注视着来者。灵识一动,惊觉秘道竟在金身背后,不由微微皱眉。此时红郎也已赶来,说那小沙弥已死在法坛外,周身精元丧失,只留下一副枯骨。郁剑宸闻言轻叹一声,绕向金身背后打开秘道,提醒红郎小心,往地下宫殿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