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元艾看来，谭越涂肆的问题都有，这一次打架，反而是涂肆的问题也不能忽视。
他不会保护自己。
一个健全的人格，在受到攻击时，会反抗。
元艾看着在自己面前紧张得有些哆嗦的男孩子：“别紧张，老师只是问你几个问题。”
“老师……我不是故意要把谭越的书撞到地上。”
“你是因为不小心把他的书撞到了地上，心里觉得愧疚，所以他打你的时候才会不还手吗？”
“还手？”
“是啊，他打你，你要打回去才对。”
“我……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元艾想了想，问道：“那你想不想打过他？”
瘦弱的少年猛地抬起头，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我肯定不可能打得过他，他是……他是很厉害的人。”
元艾道：“明天早上早点起来，跟老师一起跑步，你也会变成很厉害的人。”
“我……”
“我是老师，应该听老师的话，明天早上六点，我在操场等你。”
果不其然，少年犹豫了两下，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元艾学过心理学，这样性格的孩子，大多数都是幼年时期没有大人庇护，在没有安全感的环境里长大，小时候试图用躲避妥协换取安全，长大以后没有意识到自己长大了，依旧是当年的行为模式。
第二天一大早，元艾早早地到了学校，她先回了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人，倒是操场上，涂肆乖乖地站在那里，等她吩咐。
元艾：“来吧，跟老师一起跑几圈。”
涂肆看上去又瘦又弱，看人的时候，目光都是怯怯的，元艾自然而然地觉得他跑步不太行。
然而，下一秒，元艾就看到这个瘦瘦弱弱地男孩子像一支箭一样跑了出去，元艾努力追都没有追上。
元艾一脸懵地看着堪比运动员的瘦弱学生。
“跑得真快！”元艾感叹道。
涂肆不敢跟元艾的目光对视，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小时候……如果不跑快一点，就会被吃掉。”
这家庭教育？太狼性了。
“不会有人吃你，这社会吃人是犯法。”
“但……吃兔子又不犯法。”少年小声嗡嗡道。
“什么？”声音太小了，元艾没有听进去。
少年不说话了。
元艾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教你一些防身的技巧，下一次谭越再欺负你，就打回去，当然，也不能过度防卫。”
涂肆有些犹豫：“可是他是……”
“他是人，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你也是人对不对？你要让他明白，你是和他一样的人，你会反抗，这样下一次他打你他会有顾忌。”
涂肆明显不太认可，可他的性格就是无法拒绝强势的人，心里盘算着听老师的话，但谭越打他就打吧，他忍一忍就过去了。
直到学校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老师，元艾才对涂肆说道：“下去多练习几次。”
涂肆真的是个很懂事的学生，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像个用妥协换取生存空间的小孩。
谭越和他恰恰相反，是用压迫别人来换取生存空间。
元艾回到办公室，跟傅老师说了刚才的事情，她把椅子搬到了傅老师旁边，认真地说道：“谢谢刚才傅老师的配合，我请傅老师吃饭吧。”
“不用。”傅臻开口道。
元艾也不强求，只是说道：“那我欠傅老师两顿饭了。傅老师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跟我说。”
元艾想问问这两个孩子的家庭情况，有必要跟孩子的家长聊聊，倒不是告状或者告诫，纯粹是想要了解家长是怎么样的人。
“傅老师，你之前是代班主任，你这里有二班家长们的联系方式吗？”
元艾回到办公室正好看到傅臻也在，傅臻今天依旧穿着黑色的大衣，看过来的目光依旧是冷的。
“你要这个做什么？”
“了解一下学生的成长环境。”
“这个不能给你。”
元艾有些惊讶，不是没有，而是，不能给你。
元艾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傅老师，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傅臻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跟办公室其他老师交流，甚至办公室老师们隐隐地有些怕他，所以哪怕傅臻对她也冷淡，元艾却没有想过他可能是不欢迎她这个老师。
元艾站在傅臻的办公桌旁，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有些不高兴，倒也没有多余的负面情绪，只是讲述一个事实。
傅臻看向这个人，摇头：“没有意见，只是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元艾心想，自己一个班主任，跟学生家长毫无交流？
傅臻不愿意给也没关系，元艾很快就让收集了学生们父母的联系方式。
元艾作为新来的班主任，晚上就存下了所有电话号码，并且给家长们发了消息——
“你好，我是高三二班新来的班主任元艾，接下来一年里，将由我担任高三二班的班主任，我和你们一起成为孩子们进入大学的推动力，这是我们高三二班的家长群，喜欢大家能够加进来。”
元艾对这些都是熟门熟路，家长们有个群，大家相互之间也有个交流，高考前事情多，有这个群也方便她通知家长们。
然而，奇怪的是，一直到第二天，只有零星几个人回复信息，都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话，群也只有两个人加。
元艾趁着休息时间，给谭越的家长打了电话。
这通电话，着实让元艾对人类家长到底能够有多不负责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整个下午，元艾上课的时候，都有些恍惚。
最后一排的谭越依旧一副不服管教的模样。
诚然，谭越中二了一点，暴躁了一点，还打架斗殴……
好吧，的确不符合好学生的标准。
但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坏学生。
但真的还没到送去研究所做实验品的地步。
元艾心里叹了一口气，她还是找到了谭越这个学生和世界和他人相处不正常的原因了。
家长是孩子与世界建立联系的第一道桥梁。
一个被家长当做怪物，并被送去了研究所的孩子。
他与世界的第一道桥梁就是畸形的。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元艾去食堂打了一份饭菜，教室食堂在二楼，元艾打了一份饭。
正要坐下，就听到楼下的哄闹。
一楼的食堂角落里，涂肆端着一餐盘的绿色蔬菜在拥挤的人群中，一个回身，撞在了谭越的餐盘上，一餐盘的肉全部洒在了地上。
元艾都惊呆了，涂肆怎么做到每次都不小心把谭越的东西打翻的？上一次是书，这一次是餐盘。
人群静止了一秒，下一秒，就看到谭越一拳头就打了过来，涂肆愣了一下，有些慌乱，但这几天的训练还是有点用，他反手一餐盘炒西兰花扣在谭越的头上，还有两朵留在了头上。
谭越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到涂肆欣喜若狂，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边跑边喊：“我打赢了！我打赢了！”
那高兴劲，颇有种范进中举的风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孩子干了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