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也有难易之分, 对普通人进行通灵和对灵者进行通灵其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操作方式。
普通人的意识体就像裹藏在密码箱里的放射物质,总会在不经意间发生泄漏。那些不被他们重视的思想,譬如工作的烦恼, 恋爱的甜蜜,对某个人的好感或恶感,总会不受他们控制地辐射.出去, 轻易被灵媒读取。然而被他们视之为重大秘密的东西,譬如最深的恨、最沉的痛、最不堪的过往和最血肉模糊的伤, 却被他们牢牢锁住, 加了一层又一层防护。
灵媒要读取普通人的生平点滴很容易,但要揭开他们的秘密却必须打开他们内心的保险箱,让最有价值的东西展露出来。有的灵媒会试着去寻找保险箱的钥匙或密码,有的灵媒却会用暴力的手段砸烂箱子, 像一个强盗一般把这个人掠夺一空。
开锁和砸箱子,从字面上看就足以理解这两种方法的难易程度。
但是当他们遇见同类时, 同样的目的却需要用完全不同的手段去达成。这已经不是开锁和砸箱子的问题了,而是两个灵魂之间的对决。你要抢夺我的宝箱便必须与我一战, 这种战斗是无声无息、无形无迹的,却比真刀真枪、拳拳到肉、血溅三尺的搏杀更惨烈。
肉.体的伤害早晚都能复原, 但灵魂的伤害却有可能影响他们的一生。修为高深的灵媒可以找到修补灵魂的方法,但更多灵媒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魂一天一天消散。这个过程远比死亡更为可怕, 魂飞魄散代表着什么, 即便是普通人也能够想象。
所以说,张阳提出的“灵媒之战”, 翻译过来就是――你们互相残杀吧!
这是一个非常荒谬又极度残忍的要求,然而在一千万现金的堆积下,这样的要求却又透出无与伦比的诱.惑力。其中一位灵媒很快就心动了,用贪婪的眼神扫过成捆的钞票,又扫过诸位同类的脸。
梵伽罗姿态闲适地站着,双目微微低垂,并未看任何人,自然也不会去看那些钱。他不表态,元中州等人竟然也不发表意见。
现场一片尴尬的沉默。
何静莲脑袋动了动,想要去看梵老师,却又很快打消了念头。她不能让任何人注意到现在的梵老师,因为她能感觉到,梵老师现在很虚弱,如果大家应战,原本最强大的他或许会成为大家联手捕猎的对象,其结果她简直不敢想!这是趁火打劫!太卑鄙了!
阿火虽然没有何静莲那般超强的感应力,却能闻到梵伽罗身上散发的浓浓的血腥味,所以他也知道,这人受了重伤,正是极度虚弱的时候。
他俩都能察觉到的事情,元中州和朱希雅又怎么可能无知无觉。所以他们都明白,一旦答应下来,再联手解决了梵伽罗,这一千万最后落入谁手还是个未知数。是继续穷困潦倒还是一夜暴富,似乎只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这样的挑战对丁浦航而言原本是最有利的,他的能力简直就是为了探知别人的隐秘而生。绝大多数人的保险箱都是对他敞开的,加上再多心锁都没用,其中甚至也包括像元中州、朱希雅这样强大的灵媒。
但他此刻却闷出了一身冷汗,面上却还要假作云淡风轻,因为他根本窥探不到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四个人的心理,不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再者,他最大的秘密其实就是自己的能力,只要外人知晓他能读心,那他将面临怎样的下场已然可以预见。
看透别人的所思所想,把最不可告人的秘密拽在手心,这种能力强大吗?它自然强大!这种能力可怕的!它也极其可怕!它甚至是不被世人所容忍的!试想一下,当你的身边出现这样一个人,他能时时刻刻看透你在想什么,你每一个龌龊的心思、肮脏的秘密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你怕不怕?
没有人不怕,因为每个人都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拥有独特思想和超凡智慧的人还远远称不上异端,一个读心者才是真正的异端。丁浦航敢保证,一旦自己的能力被外界知晓,他将面临的结局只会有两个:一是被终生囚禁并利用,然后卸磨杀驴;二是被立刻铲除,完全毁灭!
他百分之百可以肯定,梵伽罗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不,他或许知道所有人的秘密!早在节目录制之初,他应该就已经把所有选手都看透了!他根本无需加入大家的乱战,只在此时此刻,稍微张嘴,他就能把所有人的秘密揭破!
丁浦航的猜测正确吗?是的,他的判断十分精准,梵伽罗的确知晓所有灵者的秘密:
元中州的能力是超凡的听觉,他像一只蝙蝠,能通过各种波段的音频去捕捉自己想要的信息,其中甚至包括别人的灵魂发出的呐喊。现在的他已经十分强大,然而闭上眼的他却比现在强大无数倍。蒙上眼罩,脱离了肉.体的桎梏,他可以让自己的意识游走于阴阳两界,于瞬间穿透并击碎任何人的灵魂。他留了一手,隐藏了自己最为致命的杀手锏,但摧毁他也同样容易,只需摔断他的魂铃就够了。
朱希雅是一个女巫,可以施展咒术杀人或救人,但她同时也是一名蛊师,身体里蓄养着一只蛊王,可以在重伤濒死的时候每每让她转危为安。挖出这只蛊,喂给别人,哪怕那人得了绝症也能瞬间痊愈。她是行走的灵药,这个秘密足以葬送她的生命。
阿火是来复仇的,而且已经成功了,曾经.血洗了他的村庄的屠夫被他一拳砸烂脑袋,烧成了灰烬。他已经触犯法律,但他不惧,父老乡亲的在天之灵得到告慰才是他真正在乎的,即便他很有可能为此承受几十年的牢狱之灾甚或死刑。
何静莲的能力是通感,既触摸一个人或者一缕亡魂的时候,她的所有感观都会与对方同步,然后知晓他们曾经历过的最痛苦的事或者最不堪的秘密。她能无差别的接受任何人的思想和感觉,倘若好好训练,发挥出百分百的实力,她还能让这些人的思想和感觉与自己同步甚至同化。
现在的她还只是一个时时刻刻会受到别人情绪影响的可怜虫,但若学会反向操控,她会成为无所不能的灵者,然后轻而易举地主导任何人的思想和灵魂并取而代之。她的能力与远古时期的三个禁术极为相似,既夺舍术、傀儡术、摄魂术!若是对她加以引导并让她获得足够的成长,她能轻易把任何人制作成自己的傀儡,她才是行走的人间凶器!
丁浦航的能力只两个字就能概括――读心,却也是最不被世人所容的。
这些秘密梵伽罗全都知道,但这并不是他主动感应的结果,而是这些人在感应别人时外放了自己的意识和神念,被他捕捉到了。但他从不诉诸于口,此刻更是眼睑微阖,保持沉默。
他不说话,元中州等人也不说话,剩下的那个灵媒倒是急切地开口了:“我先来挑战!我可以感应到他们的秘密!”他说着说着就跳了出来,在六人面前不停地晃,不停地转,不停地感应。
然而梵伽罗只需收束磁场密密实实把自己包裹,这人就什么东西都感应不到,他的神念和磁场还没有强大到能与梵伽罗产生碰撞的程度,即便他眼下已如此虚弱。
这位灵媒在梵伽罗面前感应了很久,正想胡诌几句,张阳就笑着提醒:“待会儿说出答案的时候我们是要给你戴测谎仪的,你若是说了半句假话,这些钱就没有你的份了。要么说真话,要么不说,说假话的人什么都得不到。”
这位灵媒只能悻悻然闭嘴,走向元中州。
元中州眼睛一闭,灵魂就瞬间被隐藏,仿佛只留下一个空空的躯壳。那人感应良久,除了一脑门的细汗,竟也是一无所获。他走向了朱希雅,而朱希雅体内的蛊王已发出谁都听不见的啸叫。
“啊!好痛!”这位灵媒抱着脑袋蹲下了,喘了好几口粗气才缓过来。他立刻逃离了朱希雅身边,跑向了阿火和何静莲。阿火恶狠狠地瞪着他,用强大的意志力牢牢锁控了自己的心门,那人照旧什么都没感应到。何静莲很害怕,很仓皇,可是正由于这份仓皇,她的思绪竟然像一团乱麻,纠纠缠缠、弯弯绕绕,叫人根本抓不住任何有意义的点。
这位灵媒盯了她很长时间,她的意识和神念就在自己的体外胡乱地窜,仿佛想了很多,实则什么都没想。那人本就剧痛不已的脑袋被她晃得眩晕,不得不放弃了这个看起来很好捏的软柿子。
他终于走到了丁浦航面前,丁浦航双手插兜笑得轻松惬意,实则后背已冷汗淋漓。他知道自己的底细,除了读心,他几乎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更不懂得如何操控磁场来保护自己。如果这人用暴力破开他的心门,他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回真是栽了!丁浦航不无懊悔地暗忖。
而那灵媒也忽然急喊:“我好像感应到了!他的秘密是什么呢?是什么呢?快了快了,我快摸到了!”
丁浦航的灵魂在挣扎呐喊,可表面上他却还云淡风轻地笑着,仿佛对这人的话嗤之以鼻。他不知道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的动力是什么,那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动力,而是太过庞大的恐惧让他的身体自发进入了僵滞状态,这是人类自我保护的最原始的手段。
他的脑海中划过很多种念头,每一个念头都浸透了两个字――绝望!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温和的磁场悄悄蔓延过来,将看似强大,实则脆弱而又无助的丁浦航包裹了,安抚的气息渗入他的毛孔,让他差点就要颤抖起来的身体迅速恢复了平静。这股磁场所夹带的静谧与安详是那么的熟悉,令丁浦航下意识地动了动脑袋,想朝梵伽罗看去,却又连忙克制住了。
与此同时,那位灵媒的感应也中断了,脸色不由一白,失口喊道:“怎么会,你的灵魂怎么忽然消失了!不可能的!你做了什么?”他放下高悬的手,双目乱颤,嘴唇蠕动,竟仿佛遇见了大敌。他以为丁浦航的实力已超越了神念收放自如的极限,刚才是在故意戏耍自己。若是丁浦航趁此机会反戈一击,他的灵魂定然会遭到重创,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不害怕?
这位灵媒终于知道自己在玩火,其下场除了自.焚还有什么?他被自己的脑补吓得腿都软了,顿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丁浦航也差点膝盖一软,跪了下去。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异端,是阴沟里的老鼠,是钻入别人腐坏的心里以吸食脓血而赖以为生的寄生虫!一旦他的秘密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他的下场一定会非常惨烈!但他万万没想到梵伽罗会救自己,被对方温暖的气息包裹时,他差一点就哭出来!
难怪阿火和何静莲那么喜欢跟他在一起,难怪元中州和朱希雅谁都不搭理,只对他恭敬有加、推崇备至。因为他值得,他做人真的做到了一定境界!
丁浦航心里感动得哇哇大哭,面上却笑得越发风流倜傥。有了梵老师作为后盾,他自然更不会露怯。
被金钱所惑的那位灵媒什么都没感应到,还差点魂飞魄散,这会儿正瘫在地上痛苦地直揪自己头发,目光却又极度贪婪地流连在那些百元大钞之上。
张阳十分厌恶他的作态,面上便也表现了出来,见别人都不动,于是敲着桌子说道:“你们怎么不应战?是不是嫌钱少?没关系,我再给你们一点刺激!”他拍拍手,一群安保人员就又搬来十个箱子,筹码转瞬增加了一倍。
若在往常,丁浦航早就动心了,但现在,他却觉得张阳有些可笑。金钱或许可以收买任何人,却绝对收买不了梵老师。倘若真的爱财,凭他的能力要什么没有?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他现在才会如此安心地站在这里,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感觉真的很好!
梵伽罗果然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元中州和朱希雅闭着眼睛诵经,同样不为所动。何静莲和阿火倒是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那些钞票,但瞳孔里却只有“哇,我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钱”的惊奇,却绝无丝毫贪婪。
笑得肆意邪诡的张阳见这些人还是没有反应,脸上的自得与胜券在握终于皲裂了。他咬着牙根喊道:“再给我加码,加!”
又有三十口箱子被抬进来,还有人把成捆的钞票取出,一摞一摞地码放,砌成了一堵鲜红的墙。金钱独有的浓香在录制间里扩散,红艳艳的色彩晃花了所有人的眼,五千万现金组成的围墙,这样的场景堪称壮观,且具备极大的视觉冲击力!
即便是出身富贵的宋温暖都忍不住心神乱颤,别人就更不用提了。这可是五千万现金啊!只要说几句话就能拿走五千万,这事谁不想干?当工作人员们以为筹码已经足够,这些灵媒定然会展开乱战时,梵伽罗却抬眸扫了张阳一眼,淡淡道:“我拒绝。”
“梵老师你稳赢的!你再考虑一下啊!”宋温暖竟比当事人还着急,已经不知不觉把心里话喊出来了。
而梵伽罗却只是摆摆手,用格外平和的态度表明了自己的选择。有可能危及到善良之人的生命,且不该被揭穿的秘密,到了他这里就会永远成为秘密。
“好,你不参加可以,你们呢?不参加的人同样可以是你们的目标,你们五个,他一个,想赢还不容易?”张阳开始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他喜欢看这些人自相残杀,尤其喜欢看梵伽罗被围追堵截逼入绝境的场景,这可比他亲自动手要有意思多了!
然而元中州却撩起眼皮说道:“我也拒绝。”
“我拒绝。”朱希雅冷笑了一声。
“我们也不参加!”阿火和何静莲异口同声地说道。
丁浦航摇摇头,嗤笑道:“我同样拒绝。别说五千万,你就是给我五个亿,我也不会干这种事。什么狗屁挑战,你是在耍猴儿!”经此一事,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忽然觉得这些鲜红的钞票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然而张阳却裂开嘴,笑得十足邪肆:“很遗憾地告诉诸位,拒绝是不被允许的,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这档节目的总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