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是大白天.阿勤他们早就睁开朦胧的睡眼,在往四围望开.晨曦已经升起来,大榕树拖起长长的影子,荫庇着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有露珠偶尔滴着,清凉着自己冰冰的面颊。小草在晚上被重压之后,在这时又顽强的直立。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在这样的一块局促之地,不再如昨天的样子,到处睡满了人,许多人已经在天大亮之前离开此地.在现在,只是稍微看到有人还在睡着,许多地方已经空了出来。但令我惊奇的是,这留下的一部分人,都不时的在向着那个局的门口张望.看他们的神情,好象有掌握他们命运的某股力量,隐藏在那个大门里面;好象那扇大门一开,自己的委屈,所有的无奈,都会一股脑儿的抛到爪哇国去.
只是时间过得很慢,那个大门长久的紧紧闭着。挤溜了人群的地方,开始逐渐喧哗起来.有的人或许因为什么特别气愤的事情,说到激愤处,竟大声嚷了起来.正当他们谈性正浓,彼此间搞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只听嘎吱一声,铁门开了。一个保安模样的人从里面探出头来,用很浓的地方音大声的叫起来:"吵什么吵,从来没看到这么没素质的人.都是外乡来的吧,看一眼就知道你们的来历。有什么事情,等到了正式上班时间,自会给你们处理."
教训得正欢的时候,外面一辆黑色的奔驰,喇叭叫唤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拖了回去.领导来了,那个保安诚惶诚恐的,马上就换了一副面孔,对着款款下车的车主,高喊着:“某处长好,今儿这么早啊。你看那些人,真是无事找事,好好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不睡,都等着你青天大老爷来解决问题呢。只是他们也不想着咱们这样一个部门,也不是什么都管的啊。”
“好一个变色龙.人后耍威风,人前马屁精."我当时的心里,不禁对他产生了鄙夷情绪,但也只是到此为止。”想着吧,我一个异乡人,虽然心里时常有不爽的时候,但在这样的场合里,自己都朝不保夕,还有什么权利去对别人的言辞作着指手划脚?而那个处长模样的人,从车上下来,样子倒还优雅,只是当见到了这么多的人群,不禁稍微的皱了下眉头,又马上恢复如初;紧接着,就是对保安皮笑了一下,就大踏步从门口走了进去.
陆陆续续的,工作人员在上班时间里慢慢汇集,他们都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这外面的一群人,也就在这时候,自觉或不自觉的,排起了一条长龙,等待着来把自己的问题给称述。我从外面不远的地方,看到他们鱼贯而入,在不同的调解窗口停顿了下来---
正当人群象炸了锅,各种杂音充斥,我准备继续关注的时候,阿勤的电话响了。一个浊重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是老大的声音。“喂,是阿勤吗,你们昨天过的怎样?没被别人打劫吧吧.”
“哪能呢,我们有这么多人,万一遇到了什么难缠的事情,也决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阿勤呵呵的在电话这头笑了几声。
“那就好。今天我们在老地方见,你们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就马上过来."老大接着说。
“好.我们没什么的,只要你一声吩咐,一切都听你的了.”阿勤爽快的答道。
“行,那我就在那边等着兄弟们了。”只听嘟的一声,电话就挂断了.阿勤马上履行起自己的职责,开始催促着大家,赶快动身到那边去.
“这边还有好戏看呢,那么多人排队等候,到底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对他们自己而言?见识了这些,至少可丰富一下自己的经历呢。”我心里嘟哝着,想满足一下自己的探奇心理,但嘴上却没有说什么,拖着个被盖就跟着阿勤向公园外走去。
乐乐啊,我这一走心里还是存着疙瘩呢。你说他们这些人,排队努力的等候值不值得?他们在这样的门口下,忍受着南国阳光的骄热,把自己的希望寄托于调解,或者仲裁之上,是不是能得到一个彻底的解决方法?而我们自己呢,老大带领的这一帮人,要讨回公道,是不是也应该象他们一样,向调解机构求助?
这是一个问题,但我却感觉在心里很难拿捏得准。我知道,这个世道是讲证据的,而我们的所有证据,都只是口头上或者我们眼睛见到的。他们虽然是黑作坊,我们并没有掌握到他们在劳动法的意义上留下的些许证据。我们只有简单的几个条子,而这样的几个条子,也不见得有什么实际意义,我们并没有与时益健公司订任何劳动合同,也没有与黑作坊直接相关的押金条。如果真要定他们的罪,那就只能找警察,让他们通过破案来作一个彻底的解决。但是,这样的事情能有可能吗?我还记得那个大学生女孩子大力敲着铁门的样子,她积聚了足够愤概,但事情最终还是不了了之。现在,自己唯一能相信的,就只有老大。我并不是说相信老大这样一个人,他本身并不值得怎样可信;但是,因为我们同是受害者的身份,他不管怎样,只能通过与我们联合,才能提高自己的筹码,要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且老大见多识广,见准了事儿才开始动手;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只有充分相信他,才能走出困境。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路的过去到老大的那边的时候,我还是一直的在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老大是好样的,可他自己也载了跟头啊,他难道不会有笨的时候?而且,他可不可以带我们只奔警察局,而来一个彻底的解决?我们以自身的力量,去讨要自己的工资,这样的解决方式是否有效?乐乐,我在这样的翻来覆去之间,大脑竟整个的糊涂起来,我不知道哪一条路能行得通,我总是觉得自己在听天由命---
如果是在以前,乐乐,我什么事情都可求教于你,什么事情都有你这个主心骨,心里就觉得塌实,平顺。如此这样的话,心里也就不会被琐事所累,也不被世事纷扰的狰狞所吓倒。可是现在,乐乐,我现在是孤单一人啊,我单枪匹马的,在这个社会的浑浊里小心应对。我不相信任何人,无论是老大,或者是阿勤,我心里其实都作着保留。我知道,我在这里,与他们都只是萍水相逢,等事情一散,大家也就各奔东西了。他们的观点,他们对生活的态度,我实在一点也不知道,也一点不能领会。所有做人要注意的事项,该考虑的圆滑情节,对我而言,也仅仅是一张白纸,我从来就不能深入理解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做不休的争斗。
乐乐,你小时候跟我说:将忘记人与人之间争斗的历史。可是,你要知道,现在的情况是:你不得不参与这些进程啊,你也是历史的一分子啊。尽管渺小,但恰恰是我们这些无数普通人进程的总和,才构成了整个历史的波澜壮阔和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