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过着自己的日子。自己的日子呢,一直都闲淡着过,将不知道有什么的改观。有时就想着,反正混就混呗,这年头,谁不是在混着过日子。
听说,在这个年代,作个小混混,穿破几个洞的牛仔裤,花花绿绿的衣裳,是颇流行的一类。再上一层,就是那些带着什么‘代表’标签的老大们,一个个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可把许多人给羡慕死了。君不见,那些描写黑道老大和小弟的大部头小说,可是一本接着一本出的,他们的生活,都快成为这个时代的楷模了。
今天,上班闲得厉害。一到车间里,就没有什么事做。早上主任说有单来了,叫大家就地待命。但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单的踪影都没见着。要知道,单可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啊,没有了单,就只五六百的最低工资拿,那还不叫大家都喝西北风去。
我们就一直处于集结待命的状态。这样的等了很久,自然就有些倦了,于是,就不可能不找些娱乐的事情作。因此,这个车间仿佛突然有了生气般,人与人之间,开始聊天唠嗑;有的工友,还把手机里的MP3打开,在那里尽兴陶醉的听着。
我和浮云,因为工位靠得很近,也谈开了,说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另一些人,像逛大街一样,四处游荡,一会儿是到厕所抽烟,一会儿又是到了别的线上玩儿。甚至有几个男女,平时挺暧昧的,现在呢,就在那里头碰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好象是把谈恋爱的地方,也给移到了这里。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久。在车间里闲极无聊,毕竟不是一件爽心的事,大家等得几乎都不耐烦了,才见主任灰头土脸的,不知从哪里给钻回来的。他终于宣布叫大家解散,等下午再过来。
大家听他这样一说,就慢慢的四散开,回宿舍了。在回去的路上,才听到一个消息极灵通的人说:今天是本没有什么订单的,也就是说大家本可以不去那个笼子里的;只是主管的怕大家休息多了,又在宿舍没事作,惰性就会增加,所以还是要到笼子里来,这样大家以后,在工作中才不会懈怠下去。这就是他们的逻辑,做工的是不能触到太多甜头的,随时把这些人,给箍紧在工作中,这样才不至于影响以后工作的开展。
话又说回来,现今单少,还是由于受经济危机的影响。整个社会大环境不好,我们各个车间,出现一时空闲,一时忙的情况,算是很正常不过了。但正因为如此,使得几百块保障的最低工资,工人们几乎都没有看到盼头,于是辞工的念头更加强烈。但厂方呢,却不是这么想,一个厂子,一二十年了,可不是说垮就能垮掉的,这时候比无论什么时候,都更希望咱们工人能同他同舟共济,一起度过难关,于是他们对员工的辞工事件,保持了相当的警惕。
关于辞工,我不想从厂方的辩护中来讨教问题。在一个不健全的制度框架下,员工的利益,渗满了血和泪,他们更值得同情。这里的厂方,制定着许多与劳动法相违背的条条框框,却一直在那里实行,这从本身上看,就显得极不道德,违背了其应该承担有的社会责任。
现在,我也想着辞工。但是,我上次说过了,在这里,辞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再加上年关将近,太多的人,想着回家与亲人团聚,这样工厂方面,因为再也招不到人手,就更加警惕了,他们宁愿想着就算闹出乱子来,也不愿批准一个辞工的工人。
这是厂方的想法。但对于员工来说,你想着,谁肯这样的,就只守着几百块钱,而把自己给一直关在这个笼子里呢?再说,你拿了这几百块钱,维持着半饥半饱的状态,对于生活,又能起到什么左右呢?当日子一直持续向前推进,假如这样的生活一直延续下去,你是不是感觉,越来越没有希望,面对命运的苛刻刻薄?
我和浮云,早已经呆过了三个月,感觉算符合他们工厂的规定—做够三个月就可辞工的程序。我们递上了辞呈,然后就是耐心的等待。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我们的要求,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了讯息。他们好像没收到我们的辞工申请一样,既没有给我们答复,也不作必要的解释。也许,我们这样的人,如蚂蚁一样,是不需要去对着作这些的。他们有许多自己的事情要忙,面对老板忙,面对客户忙,面对政府忙,唯独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对着一些最普通,最底层的人,去做些什么。
我们自然是心里郁积了火。要知道,我们为了离开这里,为了出去的一天,是等了太久,也忍耐了够久。我们有自己的想法,我们来这里工作,原就是为了离开。只是因为我们都出身于农村,家里的情况,使我们自己不得不找够本钱,才出去重新找事。现在,我们想的是,在年关将近的时候,去找事情作,也许机会要好一些;好些人辞工回了家,应该可以去碰碰运气。
但是,不曾料想的是,当我们去找人事主管,去催问着的时候,马上就遭到了横眉冷对。他刚开始还敷衍了我们一下:你们都是大学生吗,又是储干,好好干,会有机会的。等到我们表明心态,死缠着一定要离开的时候,他就原形毕露:我们这又不是大马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谈崩了,我们也拿他没辙。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是,天底下也不尽是些我们这号的人,在我们即将准备离开,想去找劳动局解决的时候,几个人冲了进来。
“妈的个逼,你到底准不准辞?不行的话,我要操你八辈子祖宗!”一个壮汉破口就骂。
那个主管刚才还对我们耍着油性子,现在可不顶用了。众目睽睽下,他自然不好完全发作,动那么大的粗口;但吃着眼前亏,心里不爽是肯定的。尽管他口头上说:你什么素质?但我感觉得到,他连打人的想法都有。终究还是保安过来了,推推搡搡,把那汉子架出去了,才算暂时完事。
这就是这里的人事部门。这样的地方,说起来名头好,但事实上,却成了扯烂污的场所。每个人,都仿佛是来也汹汹,去也汹汹,闹得天翻地覆。
我感觉里面的气氛,真正很难使自己有一种沉静下来的想法。在那里面,时常可看到要离厂的员工,在那里吵闹个不停;而那些工作人员,我不说态度怎样,而是他们对于工人的正当宿求,从来就采取着一种能拖就拖,拖不了就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好多次,我都看到一些新来的,或者是作了好久的老员工,在那里寻死觅活的。
碰到这种情况,许多人就开始寻求政府劳动部门的保护。在我的宿舍,在花花绿绿的墙壁上,你看到显眼处前人的印记,就是附近劳动局的电话号码。我想,已经是有好多前人,是在与工厂交涉无果之后,走向了向劳动局投诉的道路。现在,我附近的人,绝大部分的储干,都抱着辞工的打算。但是,几乎无一例外的,当他们到人事部门交涉时,却被告知这几个月一直到过年,都不办理离职手续。
这就出现了问题。许多人,也许有自己的个人私事,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就都被淹没在工厂的一纸规定下了。当然,工厂这样作,也是为了维护稳定的需要,但是能够用工厂的私有利益,来代替国家的法律规定吗?假如劳动法成了一纸空文,还要让人怎样才能够相信,那些本来神圣*的事物?
而工厂一直有一个规定,即员工在不能获得辞工的前提下,可以自行离开,即符合他们的自离程序。而自离是怎样的一回事呢?按这个工厂的规定,是一个员工在正常不能获得辞工批准的情况下,你可在这个月的月末,拿到上个月的工资,而把这个月将近一月的劳作,全部当作免费服务,送给这家工厂。
不在正常渠道批准员工的辞工,而改以自离的方式使大批人悻悻离开,这几乎成了这家工厂心照不宣的秘密。而大批想走的人,得不到辞工批准又心痛那一个月的劳作,当然就不得不一直的干下去;还有一部分,因为实在不能忍受这样的环境,或者是不甘受这份气,就走上了找劳动局维权的道路。
通过互相询问,很容易知道离我们最近,直接管辖我们这个片区的分局,在哪个地方。于是有的人,在工作的片隙,就会出发,到那边去找个说法。而有这样想法的人群,在这年关将近的时候,我想已经是够多;当我和浮云到那边的时候,在劳动部门的门口,竟碰上了车间里的几个同事。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为了辞工的事情,才跑到这个地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