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农技站。
这是一排用长条形的石头砌成的十多间大小不一的房子,每一条石头,都有一百多斤重,整整齐齐的砌成了石头墙,房顶盖着瓦片,在每间房屋的当中位置,都安装了几片透明的玻璃瓦,俗称亮瓦,解决房间里的采光问题。
乡农技站的石头房子,当时除了公社政府的青瓦石头房子外,它就是真武公社的地标性建筑。拿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个地方的名片。
农技站里加工大米的房间里,有打米的柴油机器在里面轰鸣。院子里,一排一排的,整齐的在长竹竿上挂着长长的面条。
王平走进去,第三间敞开的大门里面,长长的厚实的案板上,有人在用厚重的刀把长长的面条切成大小合适的一段一段的,然后用旧的废旧书籍纸张拦腰一包(当时报纸很少,可以说根本没有,雪白的干净的纸更是根本不可能有),在纸的交接处用小小的木棍挑上浆糊,把纸的交接处一粘,就成了一大把可以拿走下锅的面条。
王平第一次见这种包面的方式,有新奇的感觉。干事的人动作很麻利,切面,裹面,搅浆糊,粘合,一气呵成,就好像艺术家的表演!不过一会儿,案板上就堆起了一把一把整整齐齐的面。
“小伙子,买面还是换面?”做面条的师傅问道。买面,就是用钱直接买;换面,就是用小麦按比例换成品面,然后补一点差价!
王平摇摇头:“我找人。”
“找谁?”
“找站长!”
“站长在最里面的房间!”包面的师傅用嘴一努!
“谢谢!”王平说道。包面的师父一愣!在当时,没有谁会说谢谢两个字。有事办事,事情办完走人,谁跟谁都不用道谢,没那个觉悟!这一个谢谢,令包面师父的嘴巴都好久没有合拢,对王平留下了深刻印象:这小伙子装洋,古怪!
王平走到站长办公室门前,听见里面在说话,有声音在说着稻谷种子预订的事情。王平敲敲门,一个声音说道:“进来!”
王平走进去,里面有三个人,一个圆脸肥头的家伙坐在破烂的木桌子前,面前放着账本之类的东西,另外的两个人,看起来是两名队长的模样,听他们嘴里念叨着的稻谷补订订多少多少斤。
圆脸肥头的家伙盯着王平看,口气严肃的说道:“你谁啊?”
来他这里的人,都是队长大队长之类的干部,一个毛头小伙子进来这里,是他*妈*的什么意思?要不是估计是这两个队长一起来的社员,站长都直接把王平骂出去。
“我叫王平,三生产队的社员。”
“去去去!”站长立即不耐烦起来,“我这里是办公的地方,不是随便能进来的,快走快走。”
王平不动,腼腆一笑:“站长,打搅一下,我来问问站长有杨桑种树没有。”
站长一愣,随即大手一挥:“滚出去,什么杨桑种树,你谁啊?”
王平还是站着没动:“站长,我看见农技站的外面试验田边,有一颗杨桑种树。”
“滚!”站长怒不可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笑嘻嘻的笨蛋。那棵桑树,他知道是一颗新种,上一任站长种下的,但是具体是不是什么杨桑,他就不知道了。他并不是农业科班出身,对于农业技术,是个外行。平时,就管化肥种子加工等等事务,要说到真正的农技人员,是那些从县上派下来的工作小组。
十年运动,连高考都取消了,学校都停课了,去哪里找什么正宗的农技人员。
“打搅了,站长。”王平并不生气,这个站长,对他来说,还不上心里去,就是个渣渣,要收拾他,不过举手抬脚的事情。王平对身边吓呆了的两位队长之类的干部笑一笑,出去了,还轻轻的关上了门。
“这谁啊,整个傻蛋,跑这里来说什么杨桑种树,脑袋有毛病。”站长气愤愤的说道,“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外面,王平走到杨桑跟前,这杨桑好几年没有修剪了,虽然树架很大,开枝散叶的,与众不同,但是桑叶太小,跟草桑差不多,完全没有杨桑的王者霸气,严格意义上说,这杨桑已经毁了。再过一年不修整施肥,这棵杨桑种树,就死掉了。
这样的良种,就埋没在这,王平看得心里一疼,这,就是钱啊!
王平没有带刀来,也不想去包面师父那里借,怕节外生枝,他看准桑枝,从根处下手,开始折桑枝。这些桑枝拿回去,用专业的桑剪剪成三十公分一截,用水平栽种法,施肥盖碎土,每一棵花苞,就能生出新的树种,育苗成功,就能嫁接草桑。这遍布的草桑树,就算有了星星燎原之火。
啪啪啪!
王平开始折桑枝,反正这颗树也是毁了,他也没有打算留手。
“王八蛋,你在干什么?”声音惊动了站长,他出来一看,看见王平在折桑枝,看样子要把一颗桑树全部给折成一个光树桩。
王平理也不理,加紧折枝,决定一根有用的桑枝也不留。
“我叫你住手,你是神经病吗?听不懂人话?”站长大怒,抽了一根扁担,招呼着房间里的另外两个队干部,三个人就冲过来。
“别动手,我不想打伤你们。”王平很诚恳的说道。
圆脸肥头的站长气得脸色发青,这什么地方出来的人啊,先是莫名其妙的闯进办公室来,现在又折腾桑树。还敢说风凉话,他不知道这是农技站吗?
呼!
站长的扁担冲着王平的屁股打下来。
不打头,说明这个站长还有善意的一面。打屁股,也能看出这个站长的为人性格。
另外两个生产队干部模样的汉子则在后面帮腔呵斥王平,叫王平放下东西滚蛋,不然就打断王平的腿。
王平转身,脚下一错,就躲过扁担,那扁担啪的砸在地上。
农技站里脚步声响,又出来了好几个工作人员。
“站长,你别再动手,不然我还手了哦。”王平警告说道。转身又折桑枝。这是唯一的种树,应该是整个公社唯一的一颗杨桑,他决定一根桑枝都不留,回去育苗。
“住手,不然我真收拾你了!”站长脸黑筋粗的喝道,手里的扁担高高的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