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是一个洁癖到可怕的种族, 无论是身体还是感情上的洁癖,都很严重。
柏西没有想过离开阿尔诺斯, 这是救赎过他的神明,他在心中宣誓会终生侍奉。
可是他的身体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排斥现象。
这是骗不了人的。
哪怕是阿尔诺斯强行渡了神力给他,他的身体还是起了排斥,无法承受原本的神力。
阿尔诺斯也觉察到了,在将渡神力失败之后,他冷着脸给了他两个选择。
要么神力枯竭而死,要么被他驱逐出神殿另寻良主。
柏西选择了前者。
这件事阿尔诺斯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柏西也闭口不言。
要不是今天他力竭昏倒说了梦话, 可能这件事在他身死消散于天地了也不会有人知晓。
柏西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外面除了月光之外只有提着灯守夜神殿的侍从。
今夜轮到伽尔守着主殿, 银发的天使因为担心柏西时不时会偷跑回来瞧瞧他。
“柏西, 你身体好点儿了没有?要是你明天还没有好转,我就去请药神过来吧。你这个样子我实在担心。”
金发的天使睫羽微颤,朝着伽尔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 只是没什么力气而已,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你又骗我。你说这话已经说了好多次了, 可是没有一次看你有好转。反而一天比一天憔悴。”
伽尔慌乱地扇动着羽翼, 他有个坏毛病 , 一着急就会胡乱在周围飞。
和人族一些人一着急喜欢来回踱步一样,只是他一飞便会掉落好些白羽。
“我听侍卫说你今天还昏倒了,还是林夏把你扶回来的。不行!我去找神主过来再看看, 没准这一次神力能够渡成功呢?”
一听到伽尔要去找阿尔诺斯,金发的天使一慌, 情绪一激动就咳嗽得厉害。
“咳咳!不要,不要去找神主……”
“可是……”
柏西忍着喉间的痒意, 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好一会儿这才压下了其中腥甜。
“我真的没事。我只是太累了,我睡一觉就会好的。”
可是你都睡了一天了。
伽尔张了张嘴,很想要反驳什么,却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说不出话来。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叫我就成,我就在外面守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门给带上,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伽尔从门缝之中往里面看了许久。
在看到柏西背对着他躺了下来,消瘦的背影之上,他那头本该顺滑如绸缎的金发也变得如枯草一般没了光泽。
伽尔知道,柏西生病了。
生了很严重的病,连阿尔诺斯也束手无策。
“小伽尔,你在这里唉声叹气什么?”
“林夏?你大晚上不睡觉跑主殿这边来干什么?”
伽尔坐在台阶旁双手撑着下巴正困扰着,听到林夏的声音后连忙抬头看了过去。
刚想让她赶紧回去。
这几日阿尔诺斯的心情不好。要是被他发现她半夜乱跑肯定免不了一顿训。
结果抬眸便瞧见了林夏身后的苏瑜。
“苏瑜,你怎么才来啊,我好想你啊呜呜呜!”
这几日伽尔很是烦闷,一方面是阿尔诺斯不知怎么心情不好,二来是因为柏西生了病。
他觉得好累好难过,看到苏瑜后没忍住鼻子一酸,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柏西生病了,生了好严重的病呜呜呜呜,神主也治不了,我真的好害怕。我在神族就柏西一个朋友,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办呜呜呜……”
尽管伽尔和林夏也算朋友,但是人族的寿命短暂,能够永远陪着他的除了柏西再无他人。
柏西百年前就一直陪着他,教他怎么运用神力和魔力,又教他识字认字。
百年的陪伴,光是想到他可能会先离开自己伽尔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苏瑜感觉到脖颈处的湿润温热。
她身子一僵,缓了一会儿抬起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安抚着。
“不哭不哭,我这不是来了吗?不会有事的,你和柏西都会好好的。”
“我看你之前该干嘛干嘛,还以为你挺坚强的,原来是都憋在心里了啊。”
林夏没苏瑜那么温柔,上去伸手胡乱揉了伽尔柔软的发顶。
“行了别哭鼻子了。你放心,今儿苏瑜来了,柏西死不了。”
“真的?!”
听到这话银发的天使吸了吸鼻子,他把眼泪擦干净了之后,湿漉漉的眼睛亮的出奇。
“苏瑜,你有办法治好柏西?”
“……不知道,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尽管之前林夏十分笃定柏西是因为她才开始排斥阿尔诺斯的神力,说是只要她过去将神力渡给了柏西了他就能好。
然后她就半信半疑地跟着林夏来了。
说实话,苏瑜觉得是林夏平日打的恋爱游戏太多了,看什么都能凑成一对。
就柏西之前对自己那爱答不理的疏远态度,他要是真喜欢自己才有鬼了。
再说了阿尔诺斯和自己的神力差别能有多大,他不接受阿尔诺斯的,很大可能也不会接受自己的。
只有林夏才会这么乐观地认为换个人渡神力就有救了。
“宝啊,你对自己有点儿信心。相信我,你一定可以。”
林夏朝着苏瑜挤眉弄眼着,把她给逗乐了。
“我只能说试试,你不要抱有太大期望。”
苏瑜话音刚落,抬眸便对上了伽尔一脸恳求的眼神。
她顿了顿,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绝了。
这两人还真把她当救世主了。
她不好浇灭伽尔的希望,只是硬着头皮被林夏推着进了偏殿。
苏瑜刚一进去,伽尔原本想要跟进来,然而感受到了主殿那边的神力波动后给吓得缩了缩脖子。
老老实实跟着林夏一起在外面守着。
“其实阿尔诺斯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什么都知道。”
见银发天使有些顾及的样子,林夏这么拍着他肩膀摁着他不让他乱动。
“我能把苏瑜带到这里来,他是默许的。”
“不然以他那占有欲,他怎么可能会允许苏瑜和柏西两个人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
伽尔没想到是这样,他眨了眨眼睛。
“可是刚才神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他要是不生气才奇怪。”
林夏这么嘟囔了一句,视线不自觉往身后禁闭的门扉那里看。
苏瑜把门带上,视线落在了那金色的身影上。
不仅是在之前刚进神殿的时候还是现在,哪怕距离这么近了她都没有感知到柏西身上的神力。
看来的确是要油尽灯枯了。
柏西睡得很沉,沉到苏瑜进来了也没有觉察分毫。
苏瑜走近了些,坐在了床边。
她伸手将柏西的头发拨开了些,手指放在了他的鼻翼之间。
他的呼吸也很轻,轻到云烟般缥缈。
“怎么折腾成这副样子……”
苏瑜皱着眉这么说着,而后动作轻柔得将金发的天使的衣衫褪去。
倒也没褪去多少,只是上半身那一部分,裸露了一片光洁的胸膛。
她将神力缓缓凝在了掌心,然后贴在了柏西的胸膛位置。
柏西的身体微凉,没有平日的温热。
苏瑜慢慢将神力渡给了柏西,刚开始还好,她并没有感觉到丝毫阻塞。
她垂眸留意着他的反应,柏西长长的睫毛颤了下,在有了些气力后睁开了眼睛。
那双紫罗兰色柔软的眼眸朦胧,在看到苏瑜的面容后瞳孔一缩。
原本还顺利渡进去的神力一下子受到了排斥,苏瑜觉得掌心滚烫,神力全然反弹进了自己的身体。
金发的天使胸膛光洁如玉,因为剧烈呼吸而起伏着,带上了浅淡的粉色。
宛若三月桃花一般。
他眼尾泛红,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攥紧了身下的被褥,力道大得身子都在颤抖着。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夏说我可能能救你,然后我就来了。”
苏瑜被神力排斥得倒退了好几步,站稳后听他的话后这么回答道。
然后她又低头看了下刚才渡神力的那只手,掌心也还滚烫着。
“你能救我?”
柏西薄唇紧抿着,面上毫无血色。
周身像是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霜雪不容许任何人接近。
“你是我什么人?”
“我的神明只有阿尔诺斯一人。林夏胡乱猜测也就算了,你身负神格,你应该清楚。你又不是我的神明,你凭什么以为你能救我?”
“苏瑜冕下,你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些。”
苏瑜皱了皱眉,要是换做以往时候她肯定会不愉地嘲讽几句。
可眼皮一掀,便看到了对方苍白憔悴的面容。
“……是我多管闲事了。”
她敛了眉眼,将里面的情绪遮掩。
“今夜打扰了,阁下好好休息。我先行告退。”
苏瑜这么说着沉着脸色转身毫不犹豫地带门出去了。
一直硬撑着站起来的柏西在看到门被关上的瞬间后彻底放松了下来。他的身子往后一倒,躲不开,腰狠狠撞上了桌角。
柏西疼得闷哼了一声,一只手撑着桌子,好不容易站稳了。
他浑身疼痛难忍,刚才用尽全力排斥了苏瑜的神力,让他更是疲惫不堪。
而苏瑜还在外面并没有离开,他听到动静后连忙用手捂住了唇。
柏西觉着喉间的腥甜,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起来。
声音压得极低,好似夜风拂过树梢般喑哑,没什么生气。
等到苏瑜离开了偏殿之后,柏西这才慢慢将手从唇边拿开。
他的唇角染上了殷红,让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有了些诡谲的艳色。
而外面的月光一如既往清冷皎洁,将神殿上下映照得一片通透。
那光亮顺着窗外倾泻了一些缓缓流淌进了偏殿之内。
金发的天使逆着月光站着,周身镀上了一层光边。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过了许久才勉强平息住了自己的情绪。
柏西觉着手中温热,眼眸闪了闪,觉察到了什么这才低头看了过去。
掌心是他咳出的血,而他的肤色本就白皙,这么看来像是雪落红梅一般。
神族最是讨厌血污,柏西抿着唇,从桌子上拿过白绢。
他现在身上没有丝毫神力,没办法用净尘术,只能这么用白绢反复擦拭手中的血迹。
可是任由柏西如何擦拭,哪怕擦得再干净,看不出丝毫血迹。但是上面难闻的血腥气还残留着。
他红着眼眶一直用力擦拭着,一下一下,手掌都擦得泛红了还在继续。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滴落在了柏西的掌心。
金发的天使手上动作一顿,竭力忍耐着的一切濒临崩溃的情绪。
都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好脏……”
我好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