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凉如水,月华如纱,风骤起,镜子般的水面彀纹不断泛开,水月隐隐绰绰。水榭内人影攒动,几名背着药箱的大夫被逐出了房间,叹着气交头接耳,大抵说的是里面的人便是华佗在世也难救了,劝其早作打算。
“就不信这洛城里没个会解毒的了,我再去找!”站在屋子里的傅安红着眼眶,倏地捏紧了拳头咬牙道。
季慎独跪床前,凝望躺在床上毫无一丝生气的女子,心中空茫无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苍白的脸庞,忽觉心中一紧,竟如此害怕她会离他而去。
“出去吧。”季慎突然开了口,嗓音低沉暗哑,却是连一刻都舍不得离开视线。
“师叔……”傅安张了张口,却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顺从了他的意思走到了门边。
外头传来一阵响动,一道瘦小身影背着大药香一下撞上了立在门边的傅安,猛抬头露出两撇小胡。忽的手忙脚乱地捂住了嘴,作势咳嗽了两声,低哑着声音道,“这告示上说的可是真的,要是老夫治好病就是这个数。”
老大夫伸出了五指在空中比了比,笑容里带了一抹深意。
傅安瞅着那身形莫名觉得有一丝怪异,不过现在这情况容不得他多想,带着那大夫和他身后的药童进了房。“师叔,还有一个。”
“咳咳,这位公子让让。”老大夫一手托着药箱挤开了季慎,一屁股坐在了床畔,执起顾子焉的手腕做起了诊断。
季慎眼里腾起一抹希望,不由屏住了呼吸,静静候着。房内一时寂静无声。
良久,那大夫皱着眉头搁下了顾子焉的手,摇头无奈道,“神仙难救。”
“你说什么!”季慎眸色一沉,身上的戾气再也抑制不住,扫向那大夫的目光里寒意更甚,凌厉地似要噬人,却终是忍住没有发作。
老大夫打了个寒颤,连药箱都忘了拿,逃也似地离开了屋子。“这都已经断了气了,再多诊金的都救不活,还是早些准备后事!”
余音散在风中,木桌应声而裂。傅安不可置信地喃喃着,忽的疾步上前,跪在床榻前咬着唇神色惊慌道,“不可能的,师姐不会死的,师叔一定还有办法的是不是?”
凉薄月色笼下,直挺挺伫立房中的季慎面色沉寂,目光悲凉,仿佛世间万物皆枯。
屋檐顶上月光笼下的阴影处,一袭夜行服如夜鸦般静伏着,目不转睛窥视着那边的一举一动。直到傅安那医生恸哭传出,微微扬起嘴角转身没入了夜色。
“死的是顾子焉?”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门阖上的刹那响起,幽幽烛火映着他清冷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
抵着门背的掩月一手撤了黑巾,青丝垂落,勾起一抹妖娆笑意,缓步走到了在床上打坐的玉钟子面前,低低嘲讽道,“洛城里的大夫怎么可能解的了黛眉,不过是在浪费时间罢了。支走怜荀的是穆彦林的人,他为何要这么做?”
“或许……认错人了呢?”玉钟子垂眸,淡淡说道。
掩月一怔,随即掠过一抹了然,轻笑出声,“难怪季慎不肯露真面目,却让自己的师侄当了替死鬼。敢在慕华山庄下手必然备有后招,总之这下可有的好戏看了。”
“形势越乱对我们就越有利,当年能逼疯一个阎皇,如今他的侄子,步上他的后尘又有何稀奇?”如今新仇旧恨,如何忍得下去。穆霸天这回搬起石头砸的是自己的脚,怕是不好收场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只待到那时候再出手即可。”掩月禁不住弯了弯嘴角,眼底闪过算计精光,现出一丝媚态抚上玉钟子沉静面庞,低低呵了一口气道,“义父派我来服侍玉掌门,若是不周到义父可是会责罚于我,玉掌门可忍心……”
在触及他衣裳前襟时忽然一道掌风挥出,掩月捂着胸口退后了几步,心口处隐隐作痛,瞪大了圆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隐隐含着一丝不甘。
“我说过不喜有人靠的太近,夜煞的好意心领了,你退下吧。”玉钟子清冷的语调没有起伏,目光直直看着地上的掩月,眸中的暗光一闪即逝。
“……是。”掩月恭谨地应声退了出去。
桌上的烛火被门缝夹带着的冷风吹熄,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玉钟子无声的勾唇笑了笑,他一心为了九霄剑谱,自然将其研究得透彻,恒山派前任掌门被穆霸天利用习了剑谱却是惨死,其中缘由他自是清楚。
夜煞送掩月到他身边的用意,怕不止是帮他得到剑谱那么简单,破了他的修行,他便会是第二个惨死在九霄剑谱下的冤魂。
水榭那边传来的动静扰人清梦,想要探视的人被拦在了屋外头,只余下季慎一人留在了屋内。衡山派的弟子守在门外,哭声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
“小兄弟,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穆霸天面色沉重地开了口,安抚蹲在地上的傅安道。
乍听到声音的傅安猛地站了起来,拽住了穆霸天,一夜未眠的他血丝布满眼眶,却是精神矍矍地死死盯着穆霸天,沙哑着嗓音道,“凶手呢,找出来了吗?”
穆霸天蹙了蹙眉,在手下欲上前时抬手制止。视线落在了傅安身上,面上的神色似是愧疚道,“下毒之人是乔装成丫鬟混在慕华山庄的,见事情败露就咬破牙龈里的毒药自杀了,官府的人已经介入,相信不久后就能水落石出。”
“水落石出……”傅安喃喃着,陡然大吼道道,“那能换回一条命吗?”
一直沉默不语立在门前的沈璃忽然转过了身子,直直迎上穆霸天的视线,稍有理智地开了口,“那人混入山庄内偏生对着衡山派的下手,是与我派有怨。可衡山派偏居一偶,向来与人无争,便是这届的武林大会也是穆盟主您下了挑战书吾等应战来的。若说与我派有怨的,穆盟主您也在其中,不得不让人怀疑。”
“放肆!你胆敢诽谤盟主!”穆霸天身侧的弟子立马站了出来维护道。
傅安立刻护在了沈璃身前,拔剑相向,惊疑地看向了穆霸天。
后者喝退了弟子,轻咳了一声,转而一派正色凛然道,“当年老夫落败,总想着有朝一日再有机会领教衡山派的剑法,成了未尽的心愿。只是几封邀请函都让大长老婉拒,不得已才用了挑战书这一下策,竟是让你们误会,实在非我所愿。”
“……”沈璃敛眸,这话先让他说了,若她毫无证据的驳斥只会显得衡山派无理取闹,正犹豫间却听到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作响。
一抹颀长身影缓缓步出,脚下微一踉跄,略显憔悴。沈璃匆匆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腕,紧张道,“师叔,她……”
“今日是角逐武林盟主的最后一日,我衡山派既然接了挑战书,不想食言。”帷帽下传出一道暗哑的嗓音,打断了沈璃的话,略作停顿后沉吟道,“傅安沈璃,你们留下照看你们顾师兄的……待我回来便一块回衡山。”
那两字似乎极难说出口,季慎的语调里染上一丝颤意,说完后拂开了沈璃的手,站在了穆霸天身旁,郑重道,“大局为重,我相信时候穆盟主必然会给我们衡山派一个交代。”
“师叔……”沈璃闻言愣了片刻,直直看着季慎眸子里闪过一抹异样。
穆霸天敛去眼底的诧异,点头附和,“此事老夫会追查到底,竭尽所能查出幕后之人,交给你们发落。”
帷帽下的季慎,让人看不清楚此刻的表情,微微颔首后做出了请的动作让穆霸天先行,众人退出了水榭,连剩下的几个丫鬟都被沈璃驱逐了出去,留下了她和傅安二人。
擂台周边各大阵营的人看到季慎出现,神色各异,有同情的,也有鄙夷的,一时议论纷纷。“师侄死了还有闲心思比武,这衡山派的代理掌门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
“就是,还戴着顶帷帽,是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罢,太不磊落了。”
“这时候还惦记着盟主之位,真真是冷血之人。”
“……”
季慎便在这片一边倒的议论声中穿行而过,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置若罔闻。让他对面的玉钟子也不由多看了两眼,闪过一抹惑色。
“诸位,昨日衡山派弟子顾子焉在我慕华山庄内遇害,此事正在调查,必然会给衡山派以及众位一个交代。那名凶手服毒自尽,搜查了一夜没有发现同党,现下山庄内加强了戒备,还请诸位安心。”
话音落,各大阵营前后皆有身着华山派服饰的弟子出现,站定,形成绝佳的防护。穆霸天此举惹来一片称赞声,人群中唯有玉钟子看着这阵仗黯下了眸子,掠过一抹戒备神色。
“这届的武林大会破除旧规,这头一回合,由各大门派的掌门来比划一场,能在擂台上站到最后的五名便与复赛中决胜的五名弟子再战。最终胜者,便能夺得盟主之位。”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混战,可比一对一有风险多了,惊诧之余,皆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纷纷飞身上了擂台,欲大展拳脚。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献上,第二更正在码g
回答墨君菇凉的问题,变态都不是一朝练成的,长期的心理扭曲,可能嫉妒季川的一帆风顺,有兄长疼爱,又有心爱女子相伴,而他是一枚棋子,最后异变了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