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至晚她探了一天也还是没什么收获,隐隐有些怀疑平楉难道是骗她的?如此将信将疑,蔫着个脑袋又往卖糖面人的小摊前路过,店家认出她来,同她打了个招呼。
“姑娘昨天可去瞧了傀儡戏?”那人手上正捏着个面人,抬头瞧瞧她,又埋头继续手上的活计。
赤鹤想了想,扯谎道:“瞧了瞧了,精彩的很。”
如今她扯谎话的功夫已经越来越顺了,就算是这店家让她讲一讲演了什么,她也可以信手拈来的胡诌一通。
那店家面上果然笑得更开,好像那戏园子是他开的一样,颇为得意道:“是吧?精彩吧?听说他们今天又排了个新的,姑娘大可再去看看。若是觉得好看,也可来同我讲讲。”
看?还是算了。同你讲么,我倒是可以给你编一个。话本这东西我原来看崇明宫看的也不少。
“诶,捏好了!来,姑娘看看今天这个喜不喜欢?”
店家手里拿着的,端端又是一个小面人。
“喜,喜欢。”赤鹤讪讪笑了笑,店家也跟着堆起笑练来,且很自然的朝她伸出了手。
就这样,她又稀里糊涂的买了个面人。待回到客栈整个人瘫在榻上,望着深色的帐顶,有些迷茫。
如果梁九儿找不到呢?
她接下来该干嘛?
想着想着,整个人就想到了梦里。
.
.
.
睡得半梦半醒之际,却被一阵有些急的敲窗声吵醒。大半夜的有人敲窗户,多少有几分悚。
她算是惊醒的,迷蒙间,分明还听见这敲窗声里,杂着一声:“赤鹤,是我。”
赤鹤揉了揉眼睛,能在这个时候找她,还是爬窗户找她的,怕也只有白天遇见的那位了。
她麻利的翻身下床,好在入睡得有些突然,她还没来得及脱外衫。所以很麻溜的就开了窗。
感叹因着她身份的关系,还要连带得这位名门正派子弟做这等爬墙翻窗的事,也是委屈人家。
“我将将听说你在九雷池被幻瞑界的人劫走了……你可还好?”那人翻身进她屋里,边与她寒暄着,边警惕的望了望窗外,确认无人跟来,才轻轻把窗户关好。
赤鹤替他倒了杯凉水,递过去道:“消息竟然传的那么快么……诶,金墨,你怎么会在这?”
想来应是为了夜行方便,来人着着一身深色的袍子。而袍子上露出的那张脸,正是许久未见的金墨。
金墨面上带着几分焦虑,同她身畔坐下,一言难尽道:“这消息吧,若是正常情况,当然不会传的这么快。”金墨饮了口水,润了润嗓才又道:“眼下既然是不正常的速度,想你也该知道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他语气中居然同她并无生分,连带着这几日孤单惯了,这一下反让赤鹤有几分感动。
盘连谷么?
也是有心了。
不过她们向来是这么有心的。
“她们不想要我活,自然要把我所有的生路都断了。”赤鹤沉吟片刻,又道:“不过你竟然没有疏离我,我倒挺欢喜的。”
金墨愣了愣,叹笑道:“我想,你不会是那样的人。”
赤鹤亦愣了愣,踌躇着:“如果,我当真是那样的人呢?”
金墨望着她,有些哑。
她闷了闷,虽然没有把平楉同她讲的话全和金墨说,但是把原先自己和先生的一段往事毫无保留的同金墨说了。眼看金墨听得认真,她又补了一句,大约是幻瞑界的人念着旧情,也或许是还惦记着她这双眼睛,但她同幻暝界,确实没什么利益勾结。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最后一句添得有些多余。
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金墨恍然的点点头,倒依然没有半分要疏离她的意思,却是吟出一句:
“你吃苦了。”
她心情实在孤寂,金墨这短短四个字更是催得她百感交集,差点忍不住就要当场哭出来,与金墨把酒话夜长。
然她还是极克制的按下此话不再谈,续问道:“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金墨拍了拍脑子,蹙道:“糊涂了……你还记得鸣魂鼎么?”
赤鹤点点头:“记得啊。”
“帝公一直在筹划重铸鸣魂鼎的事情。事近尾声却还差了三块碎片,听说盘连谷已经先得了一块。家师探到消息,说是翱州还落了一块,便让我们几个过来了。”金墨摩挲着手里的茶盏,又道:“等重铸了鸣魂鼎,就能重新封印幻瞑界。所以这段时间他们也在摩拳擦掌,所以这事办起来,还须得争分夺秒。”
赤鹤本有心多问一句,但转念想此时已经与自己无关,她没必要再去碰这个话茬。所以只敷衍着应了一声,并没续什么。
金墨转眼看了看她,又揶揄道:“还有,我听说肖澜也在翱州,似想着,估计九儿会同他在一处……所以……其实此番,家师并没任命我来,是我自己执意要来的。”
他没了声音,赤鹤听了前话就已了然于心,禁不住接道:“其实我此行,也是来找她的。”
听她这么说,金墨眼底多了分底气:“所以九儿,确是在翱州不错了?”
确实么?此事还是不能说的太绝对,于是她仔细道:“其实我也是猜测,她既然是因肖澜才堕魔的,那她多半确实应该和肖澜在一处。但是这地方那么大,我空转了两日,实在是没什么线索去寻她。”
金墨又闷了回去,须臾才悠悠叹了口气,忽又想起了什么,试探着问道:“那云汀,知道你在这里么?”
云汀这个名字现在是她心头的一处软肋,一提及,她难免有些哀,低声道:“他或许会去幻瞑界寻我……”
但她猜着按平楉的脾性怕是不会告诉他的。这点她倒是猜的挺准。
赤鹤轻轻咬了咬唇,续道:“其实他不来也好。我这个身份,于现在实在是个容易招惹是非的时候。”
.
.
.
崇明宫上,正落着豆大的秋雨。黄绿掺杂的落叶顺着雨水汇成细细的水流,在道路两旁一顺的淌着。
云汀施了避雨的法罩,因得半分雨点不沾身。眼见着离一片荷塘近了,才停下来正了正自身的衣领,在心头拿捏了一道辞措。
雨雾中的荷塘像是一副水墨画,渺渺得有几分不真实。
他此番是来寻人办事的,所以格外注意行的端正。待踱至荷塘前,远远可见荷塘的正中央有一方三角亭,亭上隐隐可见一个豆大的人影。他稍稍提气御空,径直向着三角亭御去。
烟纱笼着一样的水墨画里,亭中央正闲闲卧了一身灰裳的年轻仙君,觉察他来了,才微微正身道:
“三公子,秋雨稀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