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天最近老是和史燕吵架,吵来吵去就是为了买车的事。史燕说,两厢好看,买两厢,刘光天说三厢实用,又稳重,就要三厢。
三天一大吵,每天一小吵,就连大伙一起出去吃个便饭的功夫都能吵起来。那天银行的房贷通过了,我们就请吃饭,叫了老刁,还有刘光天两口子。
刘光天点了个菜,是烧带鱼,史燕说,不许点,我不能吃带鱼,带鱼是发物。
刘光天说,你不吃我吃。
史燕说,你也不许吃。
我凭什么不能吃?
我他妈是为你好,你懂个屁!
你烦不烦,什么都要扯到为我好这几个字上,成天耳提面命的,买个车,明明自己喜欢两厢都非要说成是为我好,你渗不渗得慌?
两厢怎么了?你这人本来就长得老,开个三厢看上去就是未老先衰!
是啊,大爷我就是老,你有种重新去找一个年轻的啊。
别以为人人都像你,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嘿,你说说,他妈的谁又瞧着锅里的了?我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了?
我和老刁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为了不让老刁发飙动了胎气,我出来打圆场说,和谐第一!别吵啦!
可人家两口子不理我,最后史燕把筷子一摔走人了。
刘光天骂骂咧咧的,一肚子气。
刁媛媛说,怎么你家这口子还是不在公共场合给你面子?
刘光天窝火极了,说,岂止公共场合,回家我也没个男人样,妈的,我最讨厌她屁大点事,都要把自己抬举得跟为国捐躯似的,本来最近因为一个大项目落标就已经够烦了,回家还要听她唠叨,我每天在外面夹着尾巴,回家了还要看她脸色,妈了个逼的!
老刁说,别说脏话,教坏我肚子里的宝宝。
王皓就插嘴说,我在公司里的事儿从不带回家,家是什么地方,是个累了可以回去休息的地方,要是家都不能让你的心安稳下来,那就是牢笼。
我知道王皓这句话是在劝刘光天,但刘光天却理解成了另外一番意思。他略有所悟的说,对,这个家他妈的现在就是个牢笼。
我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们两口子现在月收入都跨过两万了,房贷都快还清了,已经准备买车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啊?你看看我们,俩人加起来一个月才一万出头,每个月要还三千多的房贷,就剩六七千过日子,我都觉得生活还有奔头呢。
刁媛媛说,你们那房子,不是我说的,贷的款都快赶上买房的钱了,照我当时说的,还不如管你家借点,那利息给你爸都比给了银行舒坦。
老刁不缺钱,不懂什么叫压箱底急用,就这样,我跟王皓都还每个月逼自己至少存两千,以防有个急事什么的,没急事,就是今后的奶粉钱。
钱啊,真是个好东西,现在才知道什么叫钞票香。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比较郁闷,吃完了就各奔西东了,反正现在各大娱乐场所已经基本和我绝缘,每天回家就是上网,泡论坛,打游戏,看影碟,混到睡觉的点了就躺下。
没过两天,史燕就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认识的中医,最好是会针灸的。
我有些奇怪,就问,我知道你们准备要孩子,可准备要孩子也用不着针灸啊。
她说,刘光天……面瘫了。
那天刘光天和我们分开后,去找了一个哥们喝酒,喝了没多久东区就开始下雨,两个人就准备喝到雨停了回家,结果都喝高了,雨还是没停,于是两个醉汉就准备打车回去。现在的出租车司机也挺牛的,看到喝醉的不让上车,怕不给车钱,还吐得满车都是。
刘光天就走了两个小时回家,早上一醒来,发现右边脸瘫了,没表情,流口水,流眼泪,咧着嘴笑的时候面带狰狞。
史燕就带他去看了医生,医生说造成面瘫的因素很多,心理压力,病毒感染都有可能。
病也看了,药也开了,还得配合中医针灸治疗,治疗不好就容易落下后遗症。
我进门一看到刘光天那张脸就着实吓了一跳,跟蝙蝠侠里的哈维丹特似的。刘光天郁闷得半死不活的,说去请两天病假的时候,老板也被吓了一跳,当场发话,由于这张脸实在是影响公司形象,要是把客户也吓成面瘫就不好了,特批病假两周,不带薪。
史燕说,活该,谁让你跑出去跟人喝酒,以后我看你还喝,整张人都瘫了才好,瘫了我就去找个有钱的再婚。
刘光天就咧着半张嘴说,你他妈能不能说点让人宽心的话。
史燕还是冷嘲热讽,你还想宽心啊,你怎么不做点让人放宽心的事?
刘光天现在是属于右边平静左边愤怒,他右边不动声色,左边咧嘴说,你他妈不闹了行不行,本来现在就是身心疲惫,你要是躺病床上了我也这样,你心里怎么想?
史燕冷笑一声,我躺床上了?我真要躺床上了,根本不会指望你会来照顾我,你倒是巴不得我病倒下……
我也不知道这两口子最近怎么了,明明在博客上,史燕万般柔情,但一到了生活里,就判若两人,说话跟刘光天挖了她家祖坟似的。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走错了博客。待会儿回去再翻出来仔细钻研钻研。
他们吵得我也挺尴尬的,只好说,我走了。
回去我还当真把史燕的博客弄出来看了一遍。没错啊,就是史燕,从和刘光天闹离婚,到重修于好,每件事都记录了的,日期名字无一差错。
看了三遍,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她现实和博客上判若两人。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人格分裂?和汪特翰家的狗崽子一样?我不是故意拐着弯的骂史燕,但这事儿确实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陪老刁去逛街的时候,老刁告诉我,她在刘光天家也同样遭遇了这件事,并且事态的发展已经直接超脱了常人的想象,吵到最后,刘光天直接摔门走人了,史燕哭着说不活了,要从十八楼跳下去,她一个肚子已经显露雏形了的孕妇死命的拉着史燕,差点没吓得流产。
她叹了一口气,说,史燕这样,别说男人,是条狗也受不了啊,她这性子不改改,我不看好她和刘光天今后的生活。
老刁的肚子已经四个月了,和张老三的结婚证也领了,但和没结婚没什么差别。每天她仍旧回她自己的单身公寓去住,每隔两天回去看看自己的老娘。
她说,还有个事儿,张老三找我借钱,二十万。
我不屑,说,他借那么多钱干嘛啊,去**也不带这么高级的吧?
刁媛媛就说,和朋友合伙开公司。
我停下手里翻衣服的动作,警觉的问她,你不会真打算借他吧?
她说,哪能呢,不过是讲个笑话给你听,我才买了房,手里哪有钱?
我就千叮万嘱的对她说,老刁,别以为张老三那个贱人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爹,你就心软了,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贱人,垃圾,下贱,无耻,人渣!他能做出一切你想不到的事,我建议你给孩子上了户口你俩就立刻拜拜,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
刁媛媛就把头低下去看衣服,说,不用你说,我知道。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老刁一个独立坚强的女性,竟然会栽倒在张老三这个人面禽兽的手里。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好像我在老刁面前也一副自己看得多淡然的模样。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逛商场的结局是,刁媛媛大包小包,我两手空空,两只手插在裤袋里,背着个神似编织袋的大包晃来晃去。老刁看不下去了,说,你买个房子也不用把自个克扣成这样吧?
我苦笑,有什么办法,这几个月得把装修房子的钱给攒出来,虽然说王皓有内部资源,装一套房子要不了多少钱,但那也是花花绿绿的人民币。我没有刁媛媛那种自己创业的气魄,也没有刘光天家庭殷实,我家里一砖一瓦都是自个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但生活总归还是要有希望不是,就像有位网友去超市,在冰柜里看到一只螃蟹,冲破重重险阻,努力的从18.9的柜子爬向21.9的柜子,网友顿时流泪满面----你TMD太有上进心了!
螃蟹都如此有上进心,更何况我,我暗暗的发誓,我也要爬向更高层次的冰柜。
一回家,我就收到我二姑的请帖一张,当时就觉得天旋地转,这天终于到来了,汪特翰这臭小子早不结晚不结,偏偏在我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来要礼金。
两千块,是我从牙缝里掏出来的,掏得我牙龈都肿了,于是乎我决定待会下楼买支蓝天六必治。
王皓瞧我这样,连忙说,老婆老婆不要郁闷,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我转过脸去,两只眼睛放出光芒,这次返点拿了多少?
他说,不是返点,是我马上升职了,首席设计师。
涨多少工资?
工资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以后单子就多了,应酬也更多了。
应酬需要你掏钱不?
你三句话都离不开钱字,我觉着你越来越庸俗了。
我很是委屈,有什么办法,现在我真的很缺钱,都琢磨着去动物园淘点衣服去网上卖了。要不是本钱不够,估计我真要实施这个想法。
星期天是汪特翰和小樊的婚礼,汪特翰的老爹满脸笑容站在门口和宾客寒暄,我估计十年了,头一次见他这么开心。
每次我去我二姑家,他都是闷不吭声的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整个人就跟穴居的蜘蛛似的,偶尔见到他出卧室,也是眉头紧皱,不开笑颜。
我二姑说,臭男人,钱也挣不到,每天还拉脸子给我看。
我知道她埋怨我姑父,因为我姑父下岗后,就没什么收入,也不肯拉下脸去和我二姑一起卖水果。我二姑一个女人,从进货到摆摊,全是自己一手操办。我还记得小时候去汪特翰家里玩,我二姑不在家,汪特翰找我姑父要一块钱买冰棍,我姑父摸了半天,才从身上摸出五毛钱来。年仅五岁的汪特翰鄙夷的说,你他妈的真是个窝囊废!
汪特翰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我二姑挣出来的,有次我二姑进水果,被人骗了,几万块一下全没了,刚好遇上汪特翰要交学费,我二姑差点去卖血。我爸妈见我二姑实在要活不下去了,就偷偷的去学校帮汪特翰把学费给缴了,这才阻止了我二姑卖血的念头。
汪特翰十岁前跟着我姑父姓蒋,自从这件事后,我二姑就把汪特翰的姓给改了,汪特翰也改得心甘情愿,还高高兴兴的说终于不姓蒋了,姓蒋的都是废柴,我可不想做废柴。
这件事对我姑父的打击有些大,现在在家里,基本上就属于没地位,没话语权,没决定权,有个什么事的时候,连发言权都剥夺了,儿子也不愿意跟他姓,整个人每天都灰溜溜的,这十几年一下老了不少。
这也是这十几年来,头一次见他笑得满面春风,脸上的每一处褶子都展开了。
结婚,本来就是一件欢天喜地的事,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子结婚。
可到了十二点,所有的宾客都坐好了,汪特翰和小樊还不见人影。大家伙想,可能是路上堵车呗,这年头,私家车越来越多,真讨厌,这样下去,北京迟早要被汽车塞爆。
到了十二点半,两个新人还是没影子,甚至连我二姑的影子都不见了。
到了一点,连我爸妈的影子都不见了。
宾客开始骚动的时候,我的手机就响了,打电话的是我爸,他让我赶紧上台表演个歌舞,稳定下骚动的人心。
我一下就愣了,说,我会什么歌舞?
我爸恍然大悟,说,我这边急得,说话都拎不清了,你叫司仪安排人上去表演几个歌舞,汪特翰现在在警察局,小樊非要去妇联告他。
给司仪交待了一下,我就去了警察局。
整个事情是这样的,按照流程,汪特翰一大早就和一帮子兄弟哥们去接新了,敲门的时候,门里面小樊的姐妹们都嚷嚷要给红包,每人九百九十九块,少一分不给开门。
兄弟们就从汪特翰的包里翻出了钥匙,硬是把门给打开了。
这么简单就进门了,姐妹们当然不甘心,于是推推攘攘的死活不让进去接新娘子。就在这个时候,伴娘突然给了一个哥们一耳刮子,大叫你干什么抓我的奶!
小樊就从里屋跑出来了,也没问到底怎么回事,也抬手给了那个哥们一耳刮子。
汪特翰就抓住小樊的说,质问她怎么这么泼妇,事情都还没问清楚,怎么就动手打人。
小樊估计当时也觉得挺没面子的,被自个老公抓住手腕,毫无反抗能力。越是没反抗的能力,她就越是挣扎得厉害,最后竟然一口唾沫啐到了汪特翰脸上。
汪特翰就当着众人,抓着小樊的头发,把小樊的头往墙上撞了一下。
小樊当即就打了110,说一定得离婚。
我赶到警察局的时候,小樊披头散发的,有个姐妹过来给她拢头发,她一把推开人家,说这是汪特翰打人的证据,一定要告他,告得他倾家荡产。
小樊倒在她妈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的,我二姑在旁边不知道该拿谁撒气。好好的喜宴变成这样,我姑父看上去瞬间就又老了。
我有些无奈,也有些庆幸,悄悄对王皓说,瞧见没,还好我们没办酒席。
王皓低声说,现在的独生子女都这样,你也一样,都是我让着你。
我白了他一眼,说,说得好像你家生了一大窝似的,你不也是独生子女嘛你。
王皓说,你哪次不是说话伤人,还好我比较铜墙铁壁,要不早就被你伤得体无完肤了,就这样,还要我来哄你。
我回忆了一下,的确每次都是他来哄我。我想也没想,又说,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哄我是应该的。
还好这句话被小樊的哭声给压下去了,要是被王皓给听到,今天派出所就不止一对新婚夫妇大闹了。
有时候,我对自己的说话垂直降落很是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