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文轩被捕快带到县衙公堂,王大可等六人已然跪在了地上喊起了冤枉。他们相互眼神对望之际,都彼此充满了敌意。被李文轩咬成一只耳,还有打伤的林家奴仆,自然不会忘记“哎呦”声连连地痛苦呻吟。
不久,身为贵溪县知县的刘文镜迈着四方步,不急不慢的从后堂走了出来。脚下蹬着皂色官靴的他身穿正七品明朝官服,头戴乌纱帽,年纪三十出头,面相和善的坐于明镜高悬的牌匾下。拍过了惊堂木的刘文镜,字正腔圆的喊起了升堂。
随即,堂上左右两边的衙役们是纷纷把手中的水火棍触地有声,口中喊起了武威声。
“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小的们主持公道。我们可都是您治下的纯良百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就是此人对我林府家丁行凶伤人。”王大可用手指向站在不远处的李文轩,一幅受冤的表情,先倒打一耙道。
具有秀才功名在身的李文轩自是不用下跪,拱手行完一个礼道:“事实决计不是像他所说那样。王大可是恶人先告状。他们要不是欺人太甚,先一步动起手来,而学生自不会出手伤人。整件事情的起因便是他们林家嫌贫爱富,强行逼迫学生退婚。”
“青天大老爷,你可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本就是一位品行不端的人。”颠倒起是非黑白的王大可,捏造起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道:“我家姐和他有婚约不假。我家老爷听说他突然暴毙,于是派我等前去吊唁。未曾料到,这一位饱读圣贤书的李文轩秀才竟然会用装死来逗乐子。小人只是和他分辨了两句,却惹得他恼羞成怒,动手伤人。”话音刚落,跪在他旁边的五名同伙儿是纷纷地点头表示附和。
冷冷“哼”过一声的李文轩,瞧出他不但编故事有一套,而且隐隐地感觉到他们是有备而来。目前的形式,自己倒是不怕他们胡乱的说一通,而是极为担忧刘文镜暗地里收取了林家的好处。如若林家真是早已经打通了这一个关节,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仔细对刘文镜观察了一番的李文轩,没有瞧出多少端倪。自己虽说心里没有把握确认他的猜测,但是也要进行自我辩白道:“你的故事讲得好,但是那也只是一个故事。你们可是六个人,而我就一个人。”
此时,坐在公堂主位的刘文镜先是一言不发,安静的听取堂下原告和被告的各自陈述。自是有了初步的判断他,还真不敢相信长相斯文,身材也不魁梧,又是读书人的李文轩能够以一敌六,还没有受伤。
坐在椅子上面的刘文镜直到看完了桌案上面的状子和听完双方的讲述,心中大概找到了一个突破点,于是双眼看向王大可,平静的问道:“可否有退婚一事?”
双眼珠子一转的王大可,早就做好了准备,神色中无表现出半点儿慌乱,更加没有一口否认道:“有。不过,我家老爷之所以要求退婚,决计不是因为他口中的嫌贫爱富。一是,李文轩确有行为不端的事实存在。如果大老爷不相信小人说的话,他李家的奴婢们可以为此作证。二是,龙虎山上清宫的孙真人算过李文轩的命格。他断言李文轩不但克死父母,而且还能克死妻子以及关系相近之人。所以,我家老爷再三权衡过利弊,是才艰难的做出了退婚的决定。”
听完他这一说的李文轩,百分之一百的确信他是有备而来。他们林家为了逼迫自己退婚,真是煞费苦心。被冤枉的他,虽然内心极其的愤怒,但是一直在努力保持住冷静。当下,自己不可因此而失去冷静,要不然就真就成了黄泥巴落进裤裆内,不是屎都是屎了。
既然有证人,那么刘文镜自然是要把证人叫到堂前问话。一名十七,八岁,长相一般的女子和一名约摸接近三十岁,脸上有麻子的男子先行一步来到了堂上跪下。而在两人的身后,一名身穿道袍,头戴纯阳巾,长须,手拿拂尘,年龄在四十来岁的道人是缓步走了上来。
没有下跪的道人傲然而立,声音洪亮道:“无量天尊。”
突然站起身的刘文镜,脸上显露出三分尊敬的神情,进一步确认道:“请问道长真是在龙虎山上清宫修道?”
“无量天尊。”表面神色平静的道人,语气中流露出十足的骄傲道:“不假。贫道正是致一真人座下弟子。”
“来人,赶快搬一把椅子来。”走了下来的刘文镜来到他的近旁,带有致歉的口气道:“怠慢。”
片刻,一名衙差把一张圈椅搬到了堂前,而道人丝毫不谦让,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看见他坐下以后的刘文镜是才重新返回坐下,准备接着审案。
看在眼中的李文轩能从已经融合的记忆中得知这龙虎山便是当年张道陵,也就是张天师得到成仙的地方。他是道教的创始人,所以这龙虎山自然就成为了天下道教的总庭。龙虎山上建有道观八十一座,道院三十六座,道宫九座,而以张天师曾经修道成仙的上清宫为尊。
当下,上清宫掌门邵元节自从被嘉靖皇帝朱厚熜宠信,命为致一真人,不但统辖京师朝天、显灵、灵济三宫,而且还总领了天下道教。得到最高统治者认可的邵元节自此获得了代表身份的紫衣玉带及金、玉、银、象牙印章各一枚。
由此以后,邵元节便长居京师,伴随在嘉靖皇帝身边。据说,他还能祈祷雨雪。上清宫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声威更盛,地位超群。龙虎山的道士不但在贵溪县有超高的地位,而且在广信府,乃至整个江西省,以至全国的影响力都是空前的。
转眼再看向跪在地面一男一女的李文轩,不难辨认出这两人确实是自家曾经的奴婢,于是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相当的危险了。他们既然来到这里,那么自然不会是替自己说话,想必都已经被林家人所收买了。不出他的所料,刘文镜一问二人的话,他们就如同背书一样的把李文轩的种种劣迹和不堪,一一地都说了出来。
听完两人诉说的刘文镜,再一拍惊堂木道:“李文轩,你可有什么好说的?”
“学生的为人绝对不会如同他们所说的那样。”李文轩克制住内心愤怒道:“林家可以用金银收买我的两个奴婢出来冤枉在下,但是我相信街坊四邻不会都被收买。大人只需派人传来学生的街坊四邻一问,便可知真相。”
认为他说得在理的刘文镜,不着急派遣堂下的差役去传唤证人,自有主张道:“你们两人要是胆敢蒙骗本县,那么绝不轻饶。再问你们一遍,可说的是真话?”这一男一女没有吱声,而是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再一起把目光投向了王大可。
注意到两人这一个细微动作的李文轩,稍微的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刘文镜似乎没有收取林家的好处,要不然他用不着这么多此一举,完全可以快刀斩乱麻的直接判定即可。不过,自己没有因此而过于盲目乐观。
“你们看我做什么?”不似这两人有一点儿慌乱的王大可,加重语气的意在给他们吃定心丸道:“李文轩本来就是那种人,而你们先前的话又没有说错。”虽然听了他这一说,但是两人仍旧犹豫不定,不敢再言语。
心中有了数的刘文镜,自是瞧出了这两人做了伪证来冤枉李文轩。不过,有另一番考虑的他,没有当面就揭穿这一层窗户纸,毕竟林家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户,还能够把龙虎山上清宫的道士给请下山,足以说明这能量不可小觑。
刘文镜好歹也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不是不知道要同地方上面的大户搞好关系。除此以外,自己能够看出坐在堂下的道士肯定是见过大世面,不会是上清宫里面那种端茶倒水,扫地打杂的角色,而应该是属于那种能够进出知府衙门,巡抚衙门的主儿。
至于这其中的奥秘,刘文轩也是清楚的知道一些。当今皇燕京痴迷道教,那他底下的官员自是有许多人会主动去迎合上意。即便有人心里面不相信,也要在面子上做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毕竟懂得悟道的官员可就要比不信道教的官员升迁速度快。
刘文镜看见他们二人不回话,那么自己也不好找台阶下,便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签牌扔在地面道:“来人,把这二人分别给本县打十大板,以此惩治他们藐视公堂。”
站在旁边的衙役丝毫没有迟疑。在班头的示意下,上前来的衙役是业务熟练的就把这一男一女给按翻在地,抡起手中的板子就开打。二板子下去就把二人打得是嗷嗷乱叫,但是咬紧了牙关的他们,可不打算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