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1 / 1)

看见谭云山被卷到水中时,既灵有片刻的空白,而后席卷而来的,便是害怕。

这怕不是因为妖,而是因为谭云山。

一个普通人愿意为捉妖做诱饵,且根本不是什么武艺高强的傻大胆,就是一文弱书生,那最终让他点下头的,只可能是对自己的信任,所以绝对不能让他有事。

这样想的一瞬间,既灵便运气而起,跃上飞檐亭。

立于亭顶,水面一切便一目了然。

那怪物上半身露出水面,是人,腰以下浸在水中,却是蛇。然人的部分也比寻常人高壮许多,背生双翼,面目狰狞,一头赤发,眼珠在月下反射出诡异的光,嘴里吐着信子;蛇的部分则有碗口粗,通体绿鳞,大半在水中,尤其卷着谭云山的尾部已经全部没入水下,只能通过与腰部相连的地方,隐约看出它水下的尾巴在拍打。

既灵当时脑子就嗡地一下,妖怪每一下拍打都让她揪心。

什么时候吟唱的净妖咒都没印象,等反应过来时,骤然变大的净妖铃已周身雷电环绕,砸向水中巨妖!

妖怪想躲,已大半个身子缩进水里,但终究慢了最后一步,被净妖铃结结实实砸在了头上,整个上半身立刻被这力道闷进水里。既灵见状即刻俯身准备跃入水中救谭云山,不料水下黑影忽然抖了一下,随后便急速逃窜,动作之迅捷,在水面形成箭一样的波纹。

既灵没想到妖怪竟然还能动,以往被净妖铃砸到的妖怪就算不死也必定重伤,动一下都困难,更别说如此矫捷,但她也有自信,若此时能稳准狠的砸上第二下,必然可以将之制服,起码是不会再这般活蹦乱跳了,捉起来也会更为容易。

但,她没有时间。

确切地说,谭云山没有时间了。

看似纠结的抉择,但既灵连一瞬都没用,在黑影抖了一下之后,她便俯身冲入水中,待抓住被卷着的谭云山时,蛇妖才游出不过二尺。

随身匕首刺入卷着谭云山的蛇尾中,虽在水下,卯足了力气的匕首还是将蛇尾狠狠扎透。妖怪吃痛,尾巴本能松开,既灵立刻拽住谭云山往水面上游。可没想到妖怪竟然转身追了上来,就在既灵即将浮出水面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左小腿。

既灵拖着谭云山不能松手,水中更无法吟净妖咒,便只能拼了命地用另外一只脚踹。好在妖怪追她是反击的本能,但在抓住她之后怕也想起了被净妖铃砸的惨痛记忆——若换成人,也许可以从她不松开谭云山的一点判断形势对自己有利,但作为妖,尤其这种并没有完全化人形显然也不混迹于人群的妖来讲,情感什么的都太复杂了,趋利避害才是本能——故而下个瞬间,便又松开爪子,逃窜去也。

浮出水面听见谭云山大口呼吸的瞬间,既灵才终于有了死里逃生的庆幸。

送走谭云山,既灵才将裤腿全部撕开,露出狰狞伤口。许是拖得时间太长,持久的疼痛成为习惯,感觉已经有些迟钝了,冲洗的时候竟没觉出多疼。直到伤口洗净,敷上药粉,那痛才又逐渐回笼,重新鲜明起来。

好在,只是皮外伤。

这对既灵来讲是家常便饭,尤其刚下山那阵子,遇上妖就得见血,好在师傅留下的几张药方有奇效,按方配药研磨成粉,不管是普通的外伤,还是染了妖气的创口,都可痊愈如初,只不过时间上略有差异。

既灵这一次的伤口都不用想,必然妖气入侵,故而她眼下覆的是驱除妖气的药粉。

果然,药一敷上,疼痛之余,就感觉创口不住往外冒凉气,按照经验。大约三天后,妖气便可除根,到时再换创伤药便可。

处理完伤口,既灵精疲力竭,反正也没衣服可换,索性简单擦擦干,便直接躺进床榻,也不管仍沾在衣衫上的泥沙会不会脏了床,她现在只想休息。

不料刚沾上枕头,门外便传来丫鬟轻唤:“既灵姑娘,二少爷……”

丫鬟的声音很低,似乎怕声音太大扰了贵客歇息,故而后面的半句话既灵也没听清。

但不听既灵也大概能想出来谭云山派丫鬟过来干嘛。不久前对方离开时,再三询问“真的可以歇息了吗,妖怪会不会追到屋子里来”,反复确认后,才心有余悸离开。眼下八成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又生疑,便派丫鬟过来再探探情况,万一妖怪真的回来报复呢,第一个找的也是她,届时丫鬟飞身回禀,他也好快快逃命。

想完这些有的没的,既灵也已经开了门,然后就见小丫鬟将一叠衣物递到面前:“二少爷让找一身干净衣裳给姑娘送来,虽然是下人们的衣裳,但也是新衣,没上过身的,还望姑娘别嫌弃。”

既灵脸上发热,有点想去谭云山那里为自己的“以小人之心度二少之腹”负荆请罪。

可等丫鬟把衣服放好后,那热又从脸上蔓延到心里,泛起一层层暖。

“姑娘若没其他吩咐,奴婢这就告退了。”“伺候更衣”的提议被婉拒,丫鬟也不坚持。

既灵点点头,目送丫鬟离开,却又在最后一刻追到门口,探头出去轻声道:“帮我谢谢谭……你家二少爷。”

丫鬟应声而退。

谭云山让人送来的是一袭碧色裙衫,估计也不是他挑的,而是丫鬟们得令后,找了同她原本衣色相仿的一套。

少爷细心,丫鬟贴心。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被妖怪烦乱了一晚上的低落、挫败,就因这一套衣服,消了几分压抑,多了一丝轻快。

“既、既灵法师……”

刚把身体擦净,衣裳换好,门外便又有人唤。

这次的来人是个家丁,也没丫鬟那样温柔,直接敲了门板。

今夜这是怎么了?

既灵疑惑地二度开门,就见家丁牙齿打颤,哆哆嗦嗦道:“法、法师,老爷请、请法师去茶厅说话。”

既灵满腹狐疑,却还是二话不说跟着家丁去了茶厅。

待到了地方,既灵才发现不是谭老爷找她,而是谭府全家出动,谭员外、谭夫人、谭世宗、谭云山,悉数到齐,前二者坐于一进门正对着的主位,后二者则分坐于厅下左右两侧,肩膀正好对着门。听见既灵进来,四人齐齐看向她。

既灵先喊了谭员外,而后依次和夫人少爷打了招呼,算是见礼。

谭员外的心显然已经不在这上了,没等既灵坐下,已迫不及待道:“我听府里的下人说,妖星现形了?”

既灵有点明白被连夜叫过来的原因了。

之前的打斗虽然短暂,但动静可不小,中庭附近的下人们虽不敢上前,却肯定也躲在暗处观战。至于后宅这边,看不见妖,然而肯定听得见“哭”,那诡异的叫声顺着夜风,不知幽幽飘了多远。谭家人必然惊醒,而后再找来下人一问,发现妖星竟然真的现形了,自然心里忐忑,要找她来问上一问。

“是的,”既灵如实回答,“就在府中花园,借水而来,又借水而遁。”

谭世宗轻哼一声,旁人没听见,但既灵听得清楚,然而的确是她没把妖怪捉住,也不怪别人这般。

相比之下,谭员外对既灵恭敬许多,虽也犯嘀咕,但仍十分委婉:“听说法师当时就在那里?”

既灵点头,坦诚道:“它比我想象得更厉害,是我大意了,还连累二少爷落了水。”

谭员外根本没接有关儿子的话茬,只急切追问:“这到底是何妖物?”

既灵眉头轻蹙,却仍依问作答:“现在还不能确定,只知它半人半蛇,尤喜水行,所以我怀疑槐城的大雨也同它有关,因为只有水涨起来了,它才能够借着水……”

“那依法师看,它还会再回来?”谭员外不等听完,便又用新问题打断。

既灵暗自深呼吸,压下火气,而后重重点头,一个字一个字咬得死死,尽力渲染恐怖:“必定再来。”

果然,谭员外脸上血色尽退,只剩惨白。

既灵这才觉得舒坦点,结果余光就瞟到了谭云山的皱眉。

既灵扭过头,装没看见。

谭员外却在这时起身,诚心给既灵施了个大礼。

既灵吓一跳,连忙也跟着站起来:“员外这是做什么?”

谭员外高声恳求:“还望法师救人救到底,斩了这妖星再走。”

既灵了然,原来是怕自己跑了:“员外放心,我既来了,哪有半路离开的道理。”

“那就好那就好,”谭员外长舒口气,轻松不少,腰杆也跟着直起来了,“我这宅子就拜托法师了。”

说话听音,锣鼓听声。

既灵有点琢磨过味来了,原来担心她跑是次要的,人家要举家避难才是主要的。

“妖星已现,我等寻常人家哪还敢住在这样的宅子里,只能连夜避逃,还望法师体谅……”谭老爷知道自己做得不地道,但估摸着法师也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既灵当然不能,话都说得这么客气了,她再挑刺也说不过去,况且就算他们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万一妖怪发狂再冲他们去,死伤更是不可想象。如果说在今夜之前她还有信心护他们周全,那现在……还是都跑了的好。

思及此,既灵真心道:“员外千万别这么说,原本我就应该提早告知危险,让你们先行离开的。”

这话听起来很热乎,谭员外也颇为感动,立刻保证道:“不过法师放心,所有家丁丫鬟杂役都留下,听凭法师差遣。”

“……”既灵刚起来的一点愧疚,又生生让谭员外给作没了。

逃命怕是这世上最能激发人精气神的事儿。

不消半个时辰,谭员外、谭夫人连同谭世宗,一家三口带着几马车财物,踏着夜色奔逃而去,堪称风驰电掣。

目送几辆马车消失在茫茫夜色,既灵才回过头来看谭云山:“你真的不走?”

谭云山两手一摊:“我走了谁当诱饵?”

看似感叹,实则细品,全是自豪。

既灵莞尔,无比认可地点点头:“对,你特别重要,没你不行。”

二人乘着小船回到中庭,及至水浅,船再无法前行,才下来步行回后宅,就见所有下人们一字排开,足足几排,仍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谭老爷走之前,将这些人叫到一起,三令五申,必须听法师的话,如有违背,严惩不贷。下人们心中害怕,却仍不敢不从,如今站在这空旷处,于清冷夜风中瑟瑟发抖。

既灵心里憋闷,刚要说话,却听谭云山先一步出声:“法师说了,捉妖必须清净,一切闲杂人等不得围观更不许插手,最好就别在宅子里待着,免得扰了法师的捉妖阵——”

下人闻言愣住,继而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

好半晌,才有个胆大的仆役问:“二少爷,不让我们待在宅子里,那我们该去哪儿啊?”

谭云山显然早有打算,从容应答:“先去账房处每人支十天工钱,然后愿意去哪儿去哪儿,十天后再回谭府,若到那时还没捉住妖,再支工钱再躲。”

下人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这安排简直跟享福似的,有工钱拿,还不用干活,随便出去浪,平日里都不敢想,尤其上一刻才被谭员外“训过话”,这一个地下,一个天上,转得实在太突然。

不知哪一个先反应过来的,扑通就跪下来,千恩万谢,接着下人们纷纷效仿,磕头感激。

既灵看得不是滋味,好在谭云山似也不大适应,很快又道:“账房只等一刻钟,过时不候,想支工钱的赶紧。”

这话比什么“免礼”都好使,下人们一哄而去,片刻,这处就空寂下来了。

既灵抬眼看谭云山,故意调侃:“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说‘捉妖必须清净’?”

谭云山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语重心长:“不用非得说,我懂你。”

既灵:“……”

一个时辰后,最后一个下人离开谭家,至此,只剩既灵和谭云山。

彻底空下来的宅子在夜色下静谧无声,透着诡谲。

二人回到后宅,谭云山坚持先送既灵回房。虽然他能起到的“保护”作用实在有限,但既灵也没和他争,任由他跟着到了房间门口,结果进屋后转过身来准备关门,就见谭云山一动不动站在门外,没半点离开的意思。

既灵微微挑眉:“嗯?”

谭云山撑了一晚上的“凛然之气”终于垮下来,可怜兮兮道:“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吗?”

既灵动摇,那个“行”字几乎要冲出口了,最终还是被用力咽下:“水没退,就表示它还会再来。你回屋好好睡一觉,醒了就不饿了。”

“……”谭云山从没听过这么不负责任的说法。

但法师发话了,他又已经为捉妖付出那么多,若在此时功亏一篑,也不甘心。

终于,谭云山咬咬牙,伸手到背后把腰带抓紧一些,勒住肚皮,字字血泪:“嗯,我这就去睡觉。”

谭二少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其实他也没睡踏实,翻来覆去净是噩梦,什么被妖怪追啊、被水溺死了、被雷劈了诸如此类,甚至在梦中他也知道那是梦,但就是醒不了,而且梦中的恐惧感似比现实还要强烈,及至苏醒,仍心有余悸,汗水则早已浸湿床褥。

整三天三夜没吃饭,让谭云山饿得想抓狂,什么睡一觉就不饿了,骗子!

但他又实在没抓狂的力气,故而表现出的只有头重脚轻,步下虚浮。

晃晃悠悠来到既灵房间,未等敲门,就顺着门缝嗅到一丝血腥气。

谭云山一惊,瞬间打起精神,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撞向门板!

咣——

巨大撞击声震得谭云山耳朵嗡嗡,门板……纹丝不动。

咣——

咣——

谭云山又一连撞了几下,及至肩膀疼到快没了知觉,门板终于……被从里面打开。

既灵站在门内,一脸茫然。

她的身后,屋内干净整齐,无任何异常。

“那个……我闻到血腥味,还以为你出事了……”平白无故撞半天门,谭云山连忙解释。

既灵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忍着笑道:“再着急,也别和门板较劲,又撞不开。”

谭云山从调侃里听出既灵领情了,正想应几句,忽然又闻见了血腥味,当下越过既灵肩膀仔细打量房间,终于在桌案上发现一个奇怪茶盏。

现下他俩“相依为命”,谭云山也就不见外了,没等既灵邀请,便径自进房来到桌案旁边,这才看清那浅浅茶盏里盛满鲜红色的“水”,通体银色仿佛上了层霜的净妖铃被泡在其中,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拿它泡茶。

“这是做什么?”他问。

既灵转身过来,解释道:“法器自带驱邪之力,但若能以适宜之途滋养,则法力倍增。”

谭云山看着那一小碗刺目的“水”,总觉得既灵避重就轻:“何谓‘适宜之途’。”

既灵在桌案旁坐下,歪头掰手指头数:“这就多了,炼丹炉里烧,清泉水下浇,烈日炎炎晒,月色朦朦……”

“打住,”谭云山才不会被她的顾左右而言他带偏,“就说你这个。”

“哦,这个啊……”既灵清了清嗓子,“这个叫淬术,就是说把法器这样泡上三个时辰,法器就会在原有的法力基础上再多一层法力,当然打起妖怪来也就更厉害了。”

“嗯,解释得很详细,”谭云山边点头边在既灵对面坐下,然后隔着桌案微笑看她,“所以究竟是泡在什么里?”

既灵抿紧嘴唇,半天,才以极小声音飞快咕哝一句:“修行之人的血。”

“……”谭云山就知道这里面有蹊跷,难怪在门外就闻到了血腥气,整整一茶盏啊,能闻不着吗!

眼见着谭云山变色,既灵连忙道:“没你想得那么严重,你看着茶盏多浅,几滴血下去就满,不碍事的。而且我已经很占便宜了,我的法器这么小,泡茶盏里就足够,你说那些法器大的捉妖者,像用板斧的啊大刀的啊铜锣的啊,要想用这个办法,非得把血流干了不可。”

谭云山不关心别人,那些素未谋面的人就算用缸泡法器他都不管:“掺水了吗?”

既灵被问一愣,下意识到:“怎么可能,那就不顶用了。”

很好,所以整一茶盏,八分满,都是血。

就像既灵说的,这幸亏她的法器小,若她的法器再大点……谭云山头疼。

既灵遮掩半天就是不想吓到谭云山,毕竟二少爷已经饿得十分虚弱了,再听这些,恐扛不住。没想到对方非打破砂锅问到底。

现在都讲清楚了,二少爷也总算扛住了,只是表情好像不大妙。

既灵下意识把左手手臂藏到背后,企图让该话题就此打住。

谭云山虽然饿得头昏眼花,但在知道自己对着一茶盏鲜血时,已元神归位,更胜从前,故而立刻就捕捉到了她的小动作,当下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动起来,等回过神时,已越过桌案抓住了既灵胳膊。

既灵吃痛,“哎呦”一声。

谭云山下意识松手,但也已经看清了对方藏在袖口中的小臂上包扎的布条。

“一个妖怪而已,捉不到就捉不到了,又能怎样,非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吗?”谭云山知道自己为什么烦躁了,心疼一个小姑娘这么把自己往外豁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想不通缘由。

“驱魔降妖,匡扶正义……”

“停。”谭云山翻来覆去听这几句话,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索性换个问法,“天底下的妖有多少?”

既灵怔住:“哪里数得清。它们虽然是妖,但也和人一样,有生有死,换句话说,每天都有妖怪因为各种理由死去,也有机缘到了的新妖怪出来……”

“这就是了,”谭云山定定看着她,企图说服这位执拗姑娘,“天底下那么多妖怪,你就是捉一辈子都捉不完,那捉不到这只又怎样?”

既灵也看他:“槐城人会遭殃。”

谭云山问:“和你有关系吗?”

既灵点头,没半点犹豫:“我遇见了。”

交涉失败,谭云山无力地趴到桌子上,绝望。

既灵小心翼翼把茶盏挪到安全地带,才后知后觉奇怪起来:“我在帮你家捉妖怪,你怎么反倒劝起我来了?”

谭云山依旧沉浸在“孺子不可教”的抑郁里,闷闷不乐:“这是两码事。你帮我家捉妖,我当然感谢你,但你这种为了捉妖怎么祸害自己都行的想法就是不对的,必须纠正。”

既灵理解不了谭云山的百转千回,在她看来,这就是一码事。不过无所谓,说服不了彼此就说服不了,反正他俩是协力捉妖,又不是同堂论道。

况且,谭云山话里话外的“替她着想”,她是感受得清清楚楚的,无论想法合与不合,对于善意,既灵总是心怀感激。

遥想……其实也不遥远,就几天前,他俩还掐得针尖对麦芒呢——既灵想起初遇时的种种,莞尔。谁能想到,现在,他们倒成了彼此唯一的陪伴。

看着又气又饿眯着眼趴桌上的谭云山,既灵悠悠道:“我下山两年半,这是第一次,捉妖的时候有了个伴儿。”

谭云山挣扎着抬起眼皮,轻哼:“感觉如何?”

既灵歪头想想,虽然这个伴儿外强中干、性子死慢、不分场合附庸风雅还总愿意想些有的没的,与她几乎无一处相合,但……

“还凑合。”既灵点点头,弯下眉眼。

意外的,谭云山挺喜欢这个答案,顿时浑身舒坦,连饿都好像没那么难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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