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如既往的黑暗。
今晚的夜，因为没有月亮和星辰，所以更加显得黑暗。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黑色的苍穹如同被天上仙人以强大的修为撕开了一道裂痕！
雨，开始如柱般的倾盆而下。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将整座金陵城覆盖在了雨幕之下。
夫子庙前大街上，一个身材中等的蒙面黑衣男子正和一个女子对持着。女子一袭黑裙，青丝随着狂风肆意飘散着。
狂风暴雨中的她信步而行，缓缓向着面前的男子走去。只是她每进一步，男子便挪后一步，双方的距离始终都保持着十步之遥。
女子似也不急，她每走一步，纤细的腰肢便在黑裙的勾勒下盈盈而动，显得分外的动人。那漫天的雨水，却在离她身体一寸距离便化作了无踪。
忽然之间，她停下了脚步，离着男子依旧十步的距离轻柔的笑了起来。只是一个笑容，那张本被雨水遮挡的、有些朦胧的面容便清晰了起来。特别是那雨中如同远山般淡淡的眉，如同一幅水墨画般展现在男子的面前。
“段嘉林见过九先生。”黑裙女子淡笑着微微一礼。
男子裸露在外的双目闪过一丝惊讶，他伸手将早已湿透的蒙面黑布撕开，露出一张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中年面孔。甚至除了那双偶尔闪过精光的眸子之外，这张脸不论怎么看都有些过于呆滞了。
“想不到今夜来堵我夜九歌路的竟然是段郡主。”中年男子说话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又将眼神越过眼前的女子，望向黑夜的长街之中。
“妖族崛起，长夜将至，天将无昼。这是谁都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你们人类为何还要如此抵抗？”
黑裙女子并没有回答他的话，默默的抬起了双手，而她手中的那一对短刃也许就是最好的回答。
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黑裙女子整个人的气势徒然而变！
突然之间，她便似一座万年冰山，寒冷的令人无法接近，又似一个霸气的君王，让人不敢仰视。
中年男子眉头微皱，抬起手擦拭了一下眉毛上的雨水，带着一丝不解问道：“通妙境巅峰？”
他不解的不是这黑裙女子的修为太高，而是对于他这样的金刚境下阶高手来说，通妙巅峰境根本不足以今夜将他留下，甚至她都有可能死在他的手上。
如今世间的修为分六境，顿悟、通妙、金刚、窥天、玄天、羽化。而前五境又各分上中初三阶段。至于第六境羽化，只有在史书中有记载，几百年来却无一人到达。
黑裙女子并没有答话，只是向前迈了一步！
中年男子再次皱眉，他隐隐感觉到女子迈出这一步的同时蕴藏在漫天大雨中的天地元气迅速向她聚集，而她的修为似乎又上升了一些。
妖族漫长的生命给他带来足够的认知，但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样的修行法门是可以瞬间提升修为的，何况还是世间绝大多数修行者无法跨越的门槛--通妙境巅峰。
黑裙女子又迈了一步！
这一次中年男子确定自己没有感知错误，对方的气势和修为随着这一步再次上升了！甚至，他几乎都能凭借肉眼看见雨水中蕴藏的水元气被眼前这个女子吸入了体内！
于是，他不再如之前那样后退，也向前迈了一步！
仅仅只是一步，他的面部棱角便徒然生动起来，整个人身上充满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黑裙女子再次迈了一步！
她的气势与修为又一次攀升了起来，仅仅是三步，她已经从通妙境巅峰到了金刚境的门槛，甚至只要再往前跨一步，她便能进入被世人称为“小宗师境界”的金刚境。
但是她并没有再跨出第四步，因为一把飞剑已经抵在了她的面前，只要她再向前一步，这把已经锈迹斑斑的飞剑便能将她一剑刺穿。
锈铁，是这把剑的名字。这把看似如同废铜烂铁的飞剑却是在《神兵榜》上排进前二十的神兵利器，而本名为夜九歌的中年男子，也正是凭借这把利器成为“妖族九夜”中的第九夜。
面对这么一把神兵利器，黑裙女子只是顿了顿身形，又再次跨出了一步！
锈铁仿佛早已与主人心念合一般，当女子才向前跨出的时候它便化作一道黑色的魅影，向着女子刺了过去！
剑，毫无意外的刺穿了女子的心房。只是夜九歌的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丝毫轻松的表情，反而更加凝重了起来。
因为，剑锋上没有血。
虽然夜依旧如墨，雨依旧如倾，但是夜九歌清晰的看到铁锈上由始至终都没有半点血渍。所以，他的眉皱的更深了。
今夜是他来到这座人类皇城的第三个年头，也是他本该要回去的日子。回到北方，回到妻儿的身边。但是他知道今夜一定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因为做为妖族的谍报头子，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机密。
他也做好了死在今夜的准备。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堵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人类四方守护中北方玄武段家的年轻郡主，这位在《胭脂榜》上排入前十的修行天才。
而让他更想不到的是，这年仅十八岁的天才竟然已经隐隐有跨入金刚境的实力。要知道，这世间修行的人数何止千万，但是真正能突破顿悟境到达通妙境的，千不存一。而能再从通妙境跨入金刚境的，更是寥寥无几。
这段家的年轻郡主，只是前三年才传出入了通妙境，想不到只用了三年便已经到达了通妙境巅峰，甚至在今晚还有破境之相。
光是这点，已经让夜九歌有些头痛了。
虽然他一直都相信天妖城的那块石碑上的预言不会有错，长夜将会湮没九州大地，妖族将会成为这片土地上新的统治者。
但是人类和异妖族的这些年确实人才辈出，除了这年轻的段家郡主之外，另外三位同为四方守护的年轻一代都是那么的出色。
甚至，在这四个年轻人之上，还有冷家那只孤傲的冰燕子。
而反观本该成为九州大地新王者的妖族，好不容易出了个继承妖皇血脉的年轻人，却打着“妖族世间行走”的名号跑的无影无踪。就连他这个专门负责谍报收集的谍报头子都找不到那小子的半点消息。
夜九歌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伸手将脸上的雨水抹去，同时也将那张从尸体上扒下的脸皮撕了去。这张面皮他用了三年，一直都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撕了它，用真面目在这金陵城里肆无忌惮的行走。
而今晚，既然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那么索性就还了自己的愿！
因为，谁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离开或者再次活着回到这里。
“既然这一剑没有对段郡主构成威胁，又何必演的那么逼真呢？”
夜九歌云淡风轻的开了口，额头上同时缓缓长出一对小小的犀角，古铜色的皮肤配上刚毅的五官，给人一种沉稳大气之感。
妖族的特性就是古铜色皮肤与头上的小犀角，这一点整个九州大地的人类都知道。
所以当黑裙女子看到夜九歌的真面目时，脸上没有丝毫诧异之色，依旧是如冰山般冷漠。她的身体瞬间化作了一个水团，洒落在地，与地上的雨水融在了一起。
下个瞬间，地上的雨水又聚集起一个水团勾勒出一副曼妙的身躯。
黑裙女子再一次站在了夜九歌的面前，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向前迈出那玄妙的一步，而是冷漠的举起手中双刃，冷冷的开口道：“请。”
夜九歌刚毅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决然，下一刻，这夫子庙前大街上仿佛多出了无数柄锋利的剑！
雨在此刻变得小了起来，但是夜九歌的剑意却充斥在整个雨夜之中！
“那个人与吾皇到底在哪里？”夜九歌突然高声质问道。
今夜，他终于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也是这么多年来，整个妖族最大的疑惑。
但是回答他的依旧是那张冷艳的脸庞。
黑裙女子手中的双刃迅速在面前虚画出一道剑影，雨水立刻聚集在她的身前，聚成一个圆形的水盾！
“水盾！”黑裙女子冷声道。
砰！
无数道肉眼看不见的气劲从夜九歌身边爆射而起，瞬间便将水盾炸成了雾气！
“在哪里？”
夜九歌再一次高声质问着，他的整个身体都隐隐散发出黑色的光芒，狂乱的剑气从他的体内溢出，向着周围大街两旁的冲去！墙上、门上、屋檐或者石柱都被这近乎于疯狂的剑气肆虐着。
黑裙女子面色依旧，面对这漫天的剑气，她依旧如同一座冰山般耸立在原地。
轰！
终于，长街旁的许多建筑承受不住剑气的肆虐而轰然倒塌。所幸，原本居住在这一条街上的人家都被提前撤了去。
“在哪里！”
夜九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他没有高吼，只是淡淡的问着。他的整个身体越来越暗，仿佛四周的黑暗都被他吸入了体内。
黑裙女子终于有了回应，她冷漠的摇了摇头。
夜九歌看着她的动作，脸上一片悲凉。如果连人类都不知道那人和妖皇的下落，那么。。。
夜九歌不敢想象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他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将体内所有的怒气与聚集而成黑色光芒，夹杂着漫天的剑意直逼天空。
远远望去，就如同一道黑色的长柱连接着天地一般。
铁锈不知何时回到了夜九歌的手上，这把本是锈迹斑斑的铁剑此刻却变得漆黑一片。
夜九歌高高举起铁锈剑，一团黑色火焰随之在剑锋上跳跃起来。只是瞬间，这柄只有三尺长的剑锋上却聚集了数丈长的黑色火团！
当夜九歌举着黑色火团砸向黑裙女子的时候，他面前的这位段家郡主却戛然消失了！只留下天地间成千上雨水，犹如一柄柄短刃般向他飞射而来。
雨停的了时候，夜九歌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黑裙女子缓缓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轻声说道：“你们的妖皇和那个人，我们都不知道在哪里。”
夜九歌慢慢的闭上了双眼，他从来不曾想到这个年轻的郡主居然早已跨过了那道小宗师的坎，更想不到连人类都不知道那个人和吾皇的下落，直到此刻他的心真的死了。
既然心死了，那么人便很快就会死去。
但是下一瞬间，他又突然惊讶的睁大起了双眼，指向黑裙女子的身后，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物一般，“你！！！”
黑裙女子好奇的转过头，她的身后是那座书院，是那个人当初设立的书院，也是全金陵乃至全九州的人类都不愿意再次提及的地方--天机书院。
在她的印象中，那个人和妖皇最后一次踏入这书院之后，这个地方就再也没有人来过。即便它坐落于金陵最繁华的夫子庙前大街街尾，也不会有人来到此处。
可是就在这个刚刚经历过狂风暴雨的长夜里，这座书院的大门前居然站着一个人！
这是个看上去顶多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一件寻常的白色布衣，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肩头站着一只只有拳头大小、似兔又似鼠的荒兽。
月亮不知何时偷偷的爬上了天空，漫天的繁星将原本漆黑一片的苍穹点缀的格外绚烂。少年那张犹如白玉脸上扬起了一片笑意，那对细长的丹凤眸子因为笑意的关系变得格外的温暖。
但是黑裙女子却在这张俊美的脸上看到了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这种沧桑之后在洗尽铅华后的老者身上才会出现。
“你好，我叫苏夜阑，是天机书院新来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