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春光缱绻(1 / 1)

金秀立在身后给谢嘉言揉着肩,鸳鸾殿内鲛绡宝罗帘摇曳,早上还好好地天空如今乌云低垂,不久,窗外便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宝云匆匆忙忙的打着油纸伞入了殿内,纸伞被扔在门口,“夫人。”

谢嘉言美目微睁,一挥衣袖,殿内的宫人皆都低头退下,“晋。江的宝宝们,咱们先看看防盗,新章6000字,下午老时间替换。”

战火硝烟的年代,女子举步维艰,谢阮玉上辈子苦了十几年,如今只想安安稳稳的呆在沈七爷身边,做朵依附而生的菟丝花。

若能帮着沈七爷躲过了那场劫难,等着的就是泼天的富贵荣宠。即便躲不过,还有安安稳稳的十几年可活,谢阮玉觉得,无论哪个活法,都不至于活成上辈那样子。

谢阮玉开始沉寂下来,也不在跟以前一样绣个荷包,做双袜子,整天的寻着借口往沈七爷那里凑。

沈七爷的小佛堂单独在西院,是座独栋,四面都镶了巨大的窗户,窗框上雕刻着各种心经,他每天中午都要在这里呆够一个时辰,香灰里插着三炷香,沈七爷虔诚的跪在蒲团上,手中的楠木珠子缓缓地转着。

沈七爷拜佛。

谢阮玉跟着后院的几个女人一起坐在后院的主屋里等沈培远吃饭,他不来,她们不能动筷子,这是沈七爷的规矩,沈七爷是个有很多规矩的人。

周围叽叽咋咋好不热闹,女人们凑在一块无非是说说香宝阁的首饰,聊聊萃颜坊的胭脂。

谢阮玉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忽然眉间一跳,她听到了一条熟悉的声线:

“前两天七爷送了我好大一串白珍珠,最大的一颗跟眼珠子似的。”一身鹅黄小袄的女子笑颜盈盈,手上的翡翠镯子绿的能掐出水来。

谢阮玉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上辈子,她和这女子一样,也收了沈七爷一大串白珍珠,那时候她还当沈七爷喜欢她,却不想是沈七爷盘算着如何把她送出去,那珠子不过是可怜她而给她的一点体面。

沈七爷就是这么一个人,给你最好的,然后狠狠的扇你一巴掌。

就像现在,拜起佛来比谁都虔诚,却从来不是个信佛的。

是的,沈七爷喜欢拜佛,却从来不信佛。

谢阮玉不懂,既然不信,那他究竟在拜些什么。

“七爷来了。”见谢阮玉盯着面前的空盘发呆,江娉婷连忙在桌下伸手推了推她。

沈培远踏进屋子,看到的就是一群美人,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他微微一笑,方才炫耀珍珠的女子连忙迎了上去,顺手攀住了沈七爷的胳膊,“七爷,刚刚我们还谈到您呢。”

“哦?可是又在背后编排爷的坏话?”沈七爷不留痕迹的抽出手臂,抬手点了女子的鼻尖,“淘气。”

转头便撩起长衫,坐在江娉婷左侧,江娉婷跟了沈七爷两年,比后院的任何女人都要久。两年啊,就是院里资历最老的女子了,谢阮玉心里暗笑了两声。

女子见沈七爷坐下了,也不好过去,皱了皱鼻子,又坐了刚才的位子。

沈七爷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谢阮玉却看得明白,他是在嫌她脏。这个男人,在女人方面,诡异的让人发指,他喜欢干净的女人,甚至允许这些女人抱他,吻他,却不允许她们肖想他的身体,爬他的床做他的女人。

他是不是不行?谢阮玉有些恶毒的想。

沈七爷的话不多,整顿饭几乎是后院女人的争宠大战,谢阮玉偶尔插上两句便被他人给堵了回来,便也不再去讨那没趣,只夹着金丝萝卜糕小口小口的吃着。

真是一群鲜活的生命。

谢阮玉偶尔抬起头来,心底总是忍不住感叹,一想到她们的命运,心里又是一阵唏嘘。

沈七爷依旧不急不缓的吃着饭,偶尔也笑着说道两句,谢阮玉余光瞥见沈七爷的手指开始摸上杯壁,便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望去,俩人目光正好对上,谢阮玉冲着他微微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贝齿,又害羞似的别开眼睛不再看他。

沈七爷眉心一动,面上笑容不减,却收了杯上手指的动作,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沈七爷举杯,代表他吃完了,瞬间,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有期待有躁动,沈培安是要午睡的。

“阮玉留下陪我躺一会,你们都散了吧。”看着瞬间暗淡下去的眸子,沈七爷笑的有些开怀,“过两日,穆参军路过保宁城要住上几日,我府里没有夫人,到时候便辛苦你们打点吃食了,莫要丢了沈府的脸面。”

穆参军要来了么。

谢阮玉看着兴奋离去地女人们笑的有些僵硬,丫鬟们也不多话,直收了餐具,整理的干干净净,待江娉婷掩上房门的一瞬间,沈七爷早已坐在内屋,朝谢阮玉招招手,动作像极了唤狗。

府里的女人谢阮玉不记得究竟有多少,反正穆参军这一趟带走了沈府大半的女人。

她快步走了过去,进内屋时还不忘了放下垂帘,等半掩了窗户,收拾妥当,这才走到沈七爷身边蹲下身子抬头看他。沈七爷虽然叫七爷,可是年龄并不大,只因他是沈大帅的第七个儿子,碍着这层身份,大家才客气的称呼一声七爷,没想到许多年后,这个客气的称呼逐渐变成了敬畏。

谢阮玉这模样很好的取悦了沈七爷,他伸手一拉,谢阮玉便被这股力量带了起来,顺势被他揽入了怀里。

“卿卿名字取得真好。”沈培远把额头抵在她耳朵上,嘴唇有意无意的划过谢阮玉雪白的脖颈,谢阮玉脸瞬间红成了临江府的红苹果。那人却不自知,手掌拂过她的腰身,张嘴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一口,声音染着慵懒的情意,“温香软玉。”

若不是重活一世,谢阮玉真要被这套说辞骗过去。

她伸手勾住沈七爷的脖子,在他眼角印了个浅浅的吻,“您先休息会吧,我给您守着。”

要是以前,谢阮玉早就被他调戏的面红耳赤心猿意马了,但是现在,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上沈七爷的床。

“无碍,卿卿陪我躺一会。”大手一挥,谢阮玉就被沈七爷压到了床上,四目相对,饶是谢阮玉后半生看遍了形形□□的的男子,模样赶得上沈七爷的也少之又少。

那双眼睛,活脱脱的想让人溺死在这片温柔里。

谢阮玉跟过孟儒景,自然知道一个男人动情的时候看一个女人该是什么眼神,是火,烧得浓烈而狂热的火,而不是如沈七爷,温柔的像水一样。

火会把人烧成灰烬,让女孩涅槃为女人;而水只会让人沉沦,然后,死在里面。

谢阮玉这会那还管沈七爷眼睛里有谁,她脑海里只蹦出了一个想法:他在算计。

沈培远生了一张风流俊美的模样,在配上这柔情的手段,是个女的都会投怀送抱,何况他还是名义上的丈夫。

这个男人,太恶劣了。

不知怎么,谢阮玉忽然想到了多年后的沈七爷,那时候沈大帅刚去世,刚过而立之年的七爷便掌了权,几乎是一夜间撕掉这层温暖的外皮,展露出原本的性子,冷漠阴狠,大帅府的血染的地面猩红,手足相残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

沈七爷看着身下的女人,眼神晦暗不定,似穿过他再看向什么东西。他不是不怀疑,只是谢阮玉早就被他来来回回的翻查了许多遍,一个被赌鬼父亲卖掉的可怜虫,一个跟了他就被关在后宅里的金丝雀。

不过,沈培远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嘴角,倒是只漂亮的金丝雀。

这一觉,沈七爷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就看到谢阮玉老老实实地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只剩一双眼睛眨啊眨的盯着床幔,仿佛能把那层纱盯出来一个洞。

“没睡?”

“睡不着。”

“不累?”

谢阮玉动了动身子,左臂被他压的有些发麻,“看七爷睡的沉,没敢动。”

“乖。”沈七爷缓缓起身,单手揉了揉额头,谢阮玉连忙伸手去揉他的太阳穴,沈培远惯会享受,她一上手,自己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枕在谢阮*上,任由她一下一下的揉捏,“卿卿这般听话,甚好。”

这会他闭了眼睛,声音一如既往,只因刚刚睡醒带上了些许的凉。谢阮玉猜不透他的情绪。

沈七爷喜欢养美人,喜欢养各种各样的美人,既要听话乖巧,又要娇憨活泼,他常说女人如瓷,要精致细养。

谢阮玉却觉得,沈七爷这个爱好就跟平常人家养猫儿狗儿似的,喜欢了逗逗抱抱,若是那玩意认了新主人,便转手送出去做个人情。

下午,沈七爷换了新衣,藏青色的长衫,上襟镶着一排四个墨色的纽绊,谢阮玉帮他收拾妥当,想想又转身去挑了一副窄细的金丝边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这个时候沈七爷多数是要回帅府的,谢阮玉记得,前世大帅还活着的时候,沈七爷着装打扮向来文质彬彬。

沈大帅是个粗人,早年跟着部队打天下挣功勋,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后边虽时来运转但难免有些心结,偏大帅的儿子多爱那枪炮,难得出了个沈七爷这种学问好精文墨的,也就多了几分喜爱。

“今晚不用等了。”似想到了什么,沈七爷抬手捏了捏谢阮玉的脸颊,“下个月太太生辰,我想送上一副《普门品》的锦缎屏风,卿卿觉得如何?”

“挺…挺好的。”沈七爷的手指还捏在谢阮玉脸上,她有些口齿不清,“我识得几个字,还会绣些花样子。”我可以帮你做贺礼!最后一句话谢阮玉没说出口。

“我还不知,卿卿居然识字。”沈七爷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玩味。

谢阮玉心下一惊,她一个县里姑娘,又没上过学堂,怎么可能识字呢!不过沈七爷说的这事对□□太大了,去帮大帅夫人绣贺礼,意味着她可以彻底躲过几天后的宴会,以及穆度年。

“我跟着隔壁的小子学过一些的,后来被我爹看到打了一顿,才知道女子学这些皆无用。”她隔壁是李秀才家,他家那小儿确实教过谢阮玉几日,不过按照当年的发展,她是一个字都没记住,如今知道的这些,也是孟儒景平日里教她的罢了。

她存了讨好孟儒景的心思,自然学的无比用心。

“我又没说什么。”沈七爷比谢阮玉高了一个头,这会正垂头看她,声音有些可惜,“只是你进了绣楼,怕是来不及参加十五的宴席了,我便是不说,卿卿也该知道,当日得有多热闹。”

她当然知道!她不光知道还参与了,然后,就掉进了一个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火坑。

若不是后来穆度年兵败弃城,谢阮玉就真的活不下去了。“热闹虽好,但阮玉更想成全七爷对夫人的孝心。”

“卿卿果然乖巧可人。”沈七爷这才抬头理了立领,准备起身去帅府,房门被忽然打开,寒风夹杂着细微的雨丝卷进了屋。

又变天了,谢阮玉想。

“明日你便和娉婷一起去绣楼吧。”谢阮玉听见了沈七爷的声音,他顿了顿,声音听不出喜怒,“我昨日让娉婷问过你们,想来是她给忘了。”

谢阮玉眉心微皱,嘴上却不停,“七爷慢走。”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这件事江娉婷一个字都没露出来,不过就算她说了,怕是也没人愿意去,如今沈府的女人就如同当年的谢阮玉,被热闹和富贵迷了双眼。

沈七爷到帅府的时候已经下午,沈夫人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烦。

“夫人,七少爷到了!”奶娘一溜小跑进了大厅。

这会厅内堪堪坐了八人,沈大帅自然得是最后一个出场的,这会还不知道在哪里逍遥。

“哟,我们七爷终于来了。”沈七爷一进门,就听见五姨太甜的发腻的声音,“夫人可是等的心都飞出去了呢。”

沈培远瞥了五姨太一眼,随意的点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高高在上的模样甚是可恶,看着沈培远恭敬的走去大太太那,更是恨得要死,说话难免也就生了刺,“哼,有的人还真当自个是从夫人肚子里出来的了。”

“五姨太好大的气性。”沈夫人习惯了她的夹枪带棍,连眼皮子都没抬,直握着沈培远的手轻拍了几下,“近章啊,你是少爷,有些不了台面的东西无需理会。”

“儿子谨记太太教诲。”

“你们…”

“哎呀!你们怎么来这么早啊!”五姨太话刚开了个头,就被门口的声音打断,一个穿着宽袍大袖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跨入了大厅,沈夫人冷眼看着风风火火而来的女子,如意镶金边的果色绣花袄外罩了一件雪白的白狐裘,耳垂上坠着两颗奶色珍珠,露在空气中的小半截手臂上戴着一块精致的珐琅银表。

“狐媚子。”五姨太声音不大不小,厅里的人却听的清晰。

府里人人都知,沈大帅近来最娇宠的十三姨太赛红姑是红楼里出来的。

赛红姑可不管她们,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几人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沈七爷身上,掩着唇笑到,“居然只有大爷和七爷在,五姐姐家的那个呢?该不是又去马场赌马被人打的下不了床吧。”

“你个贱人!”赛红姑这句话可是捅了五姨太的心窝子,激的她猛然起身,拍的桌子哐哐作响,眼神闪过沈七爷又盯着赛红姑咬着牙冷哼,“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了什么龌龊的心思!”

沈七爷听这话难得的看了眼面前争吵的女人,面色却无变化,依旧站在沈夫人身边,风轻云淡的模样。

“够了!成何体统!”沈夫人见两人闹的过火,又编排到沈七爷身上,这才冷声开口,“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看样九姨太的事还是没给你们长记性。”

沈夫人落了话,厅里静的骇人。

九姨太死了。

被沈大帅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马鞭活活打死的。原因难以启齿,大家私下也是心知肚明。

老子还没死,就爬到儿子床上,搁哪个时代都是一桩丑闻。

沈大帅当初纳九姨太的时候,就看上她长得水灵,连抢带逼的把人带回了府,早些年还颇受宠爱,给大帅添了个千金,但是好景不长,沈大帅又是个喜新厌旧的,一来二去的也就把她抛到了脑后。

二十几岁的女子,谁不希望有人疼有人爱,五少爷就这么走进了九姨太的视线,女人呐,一旦身子给了男人,心也就送出去了。可惜恩爱了没两个月就被人捅到沈大帅那里去。

儿子和小老婆,这还了得,气的大帅回府就抽了马鞭冲去后院,当着姨太少爷的面活生生的把人给打死。

五少爷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一句求情的话都没说。

这雷霆的手段同时也带给了后院另一个意思:虎毒不食子,我不舍得打死儿子,还不舍得打死你们么!

从此,九姨太成了府中姨太太们心口的一个疤。

而沈七爷,他虽然不是大帅最器重的儿子,却是他顶喜欢的。

赛红姑一向生动的表情难得僵在脸上,五姨太默默咽了口水又小心翼翼的坐了回去。

真是一场好戏。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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