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 64 章(1 / 1)

剑心合一,这二字听来平平无奇。

就连凡间武夫练剑的秘籍上,也多半写着“剑心合一,此为至道”一类故弄玄虚的话。

然而冲霄剑修的剑心合一,却与凡间武夫的剑心合一格外不通。

出剑迅捷收剑自如,隐约觉得手中之剑与自己心意相通,只是剑心合一的最低一层境界。如有普通修士修行数十载,日日冥想将飞剑与自己心神祭炼合一,时间一久,自能达到此等境界,并无任何稀罕之处。

更高层的境界,却要持剑之人忘却自身忘却凡尘。人亦是剑,剑亦是人,寒光在目锋芒在眼,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对敌之时平添三分威势。能出鞘自然能入鞘,收剑之时剑芒全敛收而不放,此方是剑心合一的中层境界。

不少剑修习剑数百载,心如止水不然杂念,方有三成可能到达这传说中的第二层境界。能至此等境界的修士才算真正入了剑修之门,可以被其余修士恭恭敬敬称一声“剑修”。

至于剑心合一的最高境界,就如顾夕歌一般,心念一动飞剑便会自行应敌。动的是飞剑,亦是人之心念。其中玄妙之处,又与操纵飞剑对敌有颇多相似之处,却又截然不同。人,剑,心,三者密不可分又绝不混为一谈。可至此等境界的剑修,将来定然元婴可期绝无例外。

有剑修修行千载万载修为以至化神,依然与真正的剑心合一之间隔着一层薄薄隔膜未能悟透。也有修士如顾夕歌一般,修为刚达筑基,机缘巧合之下便体会到何为剑心合一收发自然。

顾夕歌今生早早便达到此等境界,固然由于他无上剑体资质绝佳,更因为那微妙至极的天机一说。这等运气,当真是旁人半点羡慕不来的。

就连身为师父的纪钧,乍一见自己徒儿居然能用出这一剑破万法的精妙一招,也不由怔了片刻。

他耳中听得易弦的称赞之词,心中却想起李慕青十年前替顾夕歌占的那一卦。那星云派的神棍说自己徒儿天命加身,也许有一日整个九峦界亦要仰仗他。

天地大劫,魔道兴盛。千般万般负担,终究要压在他徒儿那脆弱肩膀上么?

纪钧心头猛然一颤。

顾夕歌只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孩子,合该在师长亲人怀中撒娇混日子,既不该有亲生弟弟心心念念取他一条性命,亦不该有魔道练虚真君算计他剑心神魂。

那孩子本该在凡间当个富贵闲人,只出门一面就有姑娘秋波相送芳心暗许,他不该踏上这艰辛又险恶的仙途之路。

那一刹,纪钧忽然明白前余年前,为何自己的师尊太玄真人会望着他长长叹息。那目光是悲悯的怜爱的,甚至隐有三分后悔。

以往纪钧只以为自己资质卑劣,师尊怕他不能成就大道因而伤神。

今时今日,纪钧却已然明了为何宋太玄会摇头叹息。

然而仙道一途从无退路,顾夕歌既然拜他为师,便再没有退缩的余地。他能护那孩子一日,便会护他一日。

纪钧敛目片刻,平静答道:“我徒弟合该天下第一,你早该知晓此点。”

乍一听闻此等狂傲至极的话,易弦只挑了挑眉,并未多言半句。

这呆傻剑修,莫非以为他当真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其余人全瞧不出他半分心思?即便其余人看不出来,易弦却能从他每一分颤抖每一次蹙眉中,将纪钧的心思揣摩个七七八八。

洞虚一脉的师徒孽缘当真避无可避,他只需等着瞧就好,将来自有十分有趣的事情。

易弦一想到这里,细长眉目不由舒展开来,面上又绽出一个不急不缓的微笑。就连他即将失去的《灵山易道法》,也似乎不那么重要。

神经,果然混元法修多半有病!纪钧瞧也不瞧那亦敌亦友的熟人一眼,继续敛目正色望着自己那徒儿。

那一剑不止出乎纪钧的意料,顾夕歌自己更是从未想到的。

他前世固然也曾到了剑心合一的最高境界,但那已然是他化神期时的事情,可算开窍颇晚。

重活一世,他入派之时找到的剑胚不同,剑心也绝不相同,那剑心合一的境界并未保留下来。

这世间的道有千条万条,剑心亦有无数种。同是勇往一途,杀伐果决与心坚如铁,其中自有细小差别。更遑论,顾夕歌前世求得是力量与复仇,剑心锋锐一往无前。今生他求得却是无愧于心不留遗憾,剑心精密从无疏漏。

所求之道不同,前世的剑意与剑心自然也截然相反。

顾夕歌却觉得自己隐约悟出了什么东西。

前世他曾问过师尊,如何能达到真正的剑心合一。纪钧却并未言明,只要他带着剑闭关数载,自己寻找答案。

这答案着实玄妙,顾夕歌固然听话闭关数载,依旧毫无所获。

现在想来师尊是提点自己,他虽用剑阵对敌,所修的依旧是原本的那颗剑心。前世他一颗心都被愤怒憎恶自嫌占了个满满当当,有何曾真正沉下心来,仔细瞧一瞧他手上那把剑?

“剑之一途,不过拔剑收剑四字而已。”顾夕歌这次真真正正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一向算无遗策心细如发,却独独缺乏了那一股勇往无前不问前路的凶悍之意。

剑乃凶器,纵有君子之剑王者之剑天道之剑,出鞘之时这凶器定是要杀生的,不见血光绝不回鞘。

对敌之时纵然需要细细考量谨慎斟酌,拔剑那一刹,却只需听从手中之剑的呼应。

剑心激荡同有所感,若他修为足够,整个九峦界能挡住他这一剑的人屈指可数,就连陆重光亦会败下阵来。

惊剑鸣于匣,困龙腾于渊。

心念所致,照影立时有感。那素白飞剑剑剑身立时迸发出一层耀眼光芒,几欲与那雷霆分庭抗礼一争高下。

摧枯拉朽毫不退缩的剑光,心硬如铁执意向前的少年。此时人亦是剑,剑亦是人。

不过眨眼间,那道纯白剑光终于与那暴怒雷霆遥遥对了一记。无形的气浪一层层翻滚扩散,其所经之处地面崩裂灵气枯竭,宛如焦土沙漠。

这般大的声响,这般可怕的威势,简直让人疑心这究竟是不是一场筑基修士之间的斗法。

许多修士不由自主将护体之气又增强了两分,依旧感觉利风拂面如刀割。

那一道剑光已不是纯粹的剑光,而是顾夕歌的剑心执念与寄托。它带着顾夕歌的不甘与执意,一往无前决不回头。

若不能在此赢得这场对决,他重活一世又有何意义?

无数道神识都汇集在那柄纤细飞剑之上,它一层层破开那狰狞雷龙周身蓝紫电光,坚决果断地对准那雷龙当头横斩了下去。

天空中晦暗不明的乌云被这剑光一搅,刹那间停滞了一瞬。

照影宛如月光般的浩渺明亮,堂堂正正直面向前,只一下就斩断了那条雷龙的身躯,极快速又极迅捷。

雷龙不甘心地嘶吼挣扎,终究化作点点光芒消失于空中。

天光乍明云破日出,多日阴雨的蓬莱楼,终于又见到了晴天。

而那柄锋锐无匹的凶器,却乖乖回到了顾夕歌掌中。它在轻轻颤抖鸣叫,似在等候主人一句赞赏。

赢了,他当真赢了。那天定命数所化的枷锁,今日终于被他自己亲手斩断!

顾夕歌忽然笑了,随后他手中照影直直点向那人,扬眉道:“陆重光,你输得可曾服气?”

纵然这少年剑修眉目柔美耀似朝霞,他此时却焕发出一种天然而然的锐利气派来,剑气有感直冲云霄。

美人如玉剑如虹,陆重光不禁为顾夕歌此刻神采倾慕不已。

五年过去了,顾夕歌当真成了整个九峦界都难找出一个的标致人物,又如何能让他不心生惦念魔障难出?

皮相之美终究是短暂的,此时陆重光更倾慕那少年剑修高傲风骨不屈意志。只此一点,纵然顾夕歌样貌平平,亦能在无数人中脱颖而出。千万个人中会有人只瞧见他一个背影,就惦念于心不能忘怀。

他是陆重光一辈子认定的好对手,也是他惺惺相惜的人。虽未言说,他们之间却有一种难言的默契,分不开斩不断。

一想到此处,陆重光反倒释怀地微笑了。他遥遥望着顾夕歌,轻声道:“顾道友技高一筹,在下佩服。”

顾夕歌暗暗松了一口气,就连识海中挣扎不歇的一道心魔,也消散了微茫的一圈。

能让陆重光亲口在他面前服输,是顾夕歌前世一辈子都未成功的事情。眼下这人终究服软了松口了,他才真真正正地逆转了原本预定的天命。

天命如枷锁死死锁住他的心,让顾夕歌时刻紧绷心神不能放松片刻,就连睡梦之时,也惦念着前世的恩怨情仇,断不能解脱分毫。

那枷锁终于松动了刹那,让顾夕歌整颗心也骤然一松。

一切终究有法可想,一切都未到最糟糕的地步。他赢了陆重光,师尊也还陪在他身边,自己又有何不满足?

顾夕歌忽然仰起头,十分孩子气地喊道:“师尊,我赢了他,你可瞧见了?”

许多修士不由失笑,当真是少年啊。

他们本以为顾夕歌是天生的少年老成喜怒不形于色,无时不刻都想着如何提高修为如何对敌,简直有些可敬又可怕。

原来这年方十八的小小少年,也会为险胜对手而骄傲自豪,亦会为了自己师尊一句赞许而拼尽全力。

无数人顺着顾夕歌所望之处,将目光移向了那高高的苍穹之上。他们虽看不清这少年的师尊相貌如何,却隐隐觉得那玄衣修士气沉如渊,令人望之生畏。

“我看见了,不愧是我的徒弟。”纪钧自云端中遥遥地回了一句话,话虽冰冷却隐隐有三分自豪之感。

寻常修士觉不出这话有什么不对,一些化神真人却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从未听过纪钧说过此等温和至极的话语,简直让人难以疑心听错了。若让以往死在纪钧手上的修士瞧见这一幕,他们也断不会相信那玄衣杀神会有露出此等表情。

情之一字,着实可怕。易弦细长眉目猛然一敛,将所有幸灾乐祸都深深埋在心底,只真心实意当起一个旁观者来。

谁知他想安安静静看戏,那玄衣剑修却反倒咄咄逼人起来。

“阁下的《灵虚易道法》,可准备好了?”纪钧平静道,“道心为誓,断不能反悔分毫。”

“愿赌服输,这点你还能信我。”

易弦将一枚玉简抛了过去,纪钧毫不客气地当场查看了好一会,这才收了起来。

随后纪钧却听得陆重光喊了一句话,他的目光就冷了下来。

他直视着易弦,一字一句道:“你养的好徒弟,当真了不起。”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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