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楠蓦然惊醒,睁开眼竟然天亮了,窗外鸟鸣声脆,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王楠的心绪隐在阴暗的梦中爬不出来,他深吐口气,手搭上额头,一摸竟然全是汗。
王楠分不清,不知该相信自己看见的,还是相信梦到的。他起身胡乱洗把脸,抬头刹那忽见有人进来,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身上,就好似印上一幅朦胧的画。
“你醒了。我来得正是时候。”
司妍边说边把一壶热水放到案上,而后旋过身整理褥被。王楠看她纤腰款摆,十指灵巧地翻来折去,心里不由泛起一丝暖意,痴愣愣地直傻笑。
他王二公子时来运转,能得如此贤惠美人,定是几辈子修来的造化,他不愿意再想那些糟心,可偏偏一丝阴郁缠绕其心头,似在刻意提醒他。
王楠揉起额穴,想把烦忧抹掉,此刻只想珍惜眼前人。
司妍回眸,嫣然一笑,道:“不早了,你定是饿了吧,我去煮粥。”
话落,她起身离去,王楠想叫住她,可人已走远。
王楠利落地穿上衣裳,在房里等半晌,司妍没来,反倒是旭初与他说,去珍珠亭用膳。
王楠不解,问:“娘子为何不来此?”
“家主有吩咐,要么去珍珠亭用膳,要么饿死。”
生硬的语话隔门而来,王楠听后心里咯噔了下,真是奇了怪了,刚才还温柔似水,怎么转个身就说出这番话来。
为了不饿死,王楠揣着满腹疑惑,拖着双腿去了珍珠亭。如今虽说寄人离下,他倒觉得比呆在王府里逍遥。
此处园景更秀美,池中荷花分外娇娆。王楠路过荷塘,不由多瞧几眼,只见远处亭中立了个美人,穿着雪青色薄襦裙,青丝高绾,纤长的细脖如鹅颈。
这就是他的妻。王楠昂首阔步,顿时觉得腰杆子比平常硬气。走到亭中,他忍不住偷偷地往司妍身边靠,她像是没有什么反应,于是他又凑过去些,然后悄悄伸出手想要抱她,可纠结半晌,他不敢,只好退而求其次,摸起她的衣边。
“娘子辛苦了。”
司妍神色自若,只顾着盛粥。
“我熬了绿豆粥,你先吃些。”
说罢,她勺了一小碗绿豆粥摆至石案上。
她对他颇为冷淡,与刚才进屋时判若两人。王楠糊涂了,拧眉想半天,想不出所以然来。
王楠一边纠结一边坐下吃早食,食间两人无话,就听到稀溜溜地喝粥声。王楠不禁郁闷了,想不出自己又让她不高兴的地方。
“莫非是她听见我被父亲赶出府就不高兴了?”
想着,王楠心绪低落,食什么都无味。偏在这时,碍眼的旭初又来了,他深揖一礼,说:“王家三公子在外候着,说是要找他二哥。”
王楠听后立马沉下脸,眉间忧色重重。他又想起昨夜的梦,以及杨老对他说的话。难不成真与三弟有关?
司妍将他神色尽收眼底,随后莞尔道:“不知三郎找你何事,要不让他进来吧。”
王楠本不想让人搅了好兴致,可思忖半晌,觉得可趁此机会问个清楚,于是便点头道好。不一会儿,旭初就把王桦带入园内,王桦看来也是心中有事,清亮的眸子都没了昔日华彩。他看见王楠顿时舒了眉头,可瞥见他身边的司妍,脸上又布起阴云。
“见过二哥,见过萧家娘子。”
王桦寒暄得有些随意,说话也不似往常神气。他气色暗沉,配了身上这套灰袍,整个人更显得无精打采。
司妍起身,十分乖顺地说道:“想必三郎找你有事,我先回避。”
说罢,司妍作势要退下。王楠忙拉住她的手,说:“没事,你坐着好了。”
司妍瞟了眼王桦,然后手腕一转,反握住王楠的手。王楠心弦微颤,大感意外。
“我在这儿不合适,还是你们两兄弟聊吧。”
说罢,司妍嫣然一笑,转身离去。王楠的眼锁在她的背影里,园中景、手边人都成了海市蜃楼。
“二哥……”
王桦轻唤。王楠方才缓神,侧首见到那张无辜得有些可怜的脸,心里起了一阵痛。
“怎么了?今天找我有何事?”他故作不在意,持小匙勺起碗里绿豆粥,原来里面放了百合,怪不得尝着苦。
王桦小声劝说:“二哥,你和我回去吧。认个错爹爹就不生气了。”
说罢,王桦清澈见底的眸中竟然隐隐地透出泪光,他见王楠不语又忙抓住他的手,指头用尽了力,似要掐入他肉中。
“二哥,你别意气用事!你难道要一直呆在这里吗?是她不肯放你,还是……”
“够了!”
王楠突然轻喝。王桦一哆嗦,手缩了回去。
见三弟受到惊吓,王楠又于心不忍,不由缓了神色,低声道:“既然爹爹已经昭告天下不认我这儿子,我也就不会回去了,以后我会同你二嫂搬到东郊宅子里住,到时你可来看我。”
提及“二嫂”,王楠脸上露出些许宽慰笑容,而后侧首往远处眺望,像在找寻司妍的身影。
先前他与司妍一番眉眼,以及暗地里的暧昧之举,王桦全都看见了,此时又听见王楠亲昵地叫“二嫂”,他不露声色低首垂眸,拇指又拨弄起食指指甲来。
“嫂嫂对你可好?”
王桦突然问出这话来,王楠不免惊诧,他敛了笑意,正色道:“那是自然,等你成了亲,想必弟妹也会对你好。”
弦外之音不言而喻,未等回话,王楠继续道:“三弟,你是王家最有出息的一个,从小到大爹娘都视你为掌上珠,样样都挑好的给,你可别让他们失望。再过几月你就要成亲了,阮家姑娘知书达礼,与你很般配,你就好好的当新官人,不要胡思乱想,我帮得了你一次,帮不了第二次,明白吗?”
话落,王桦面露愕然,他看向王楠肃然的双眸,几番欲言又止。随后,他忍不住环首四顾,见园中除了一只白鹦哥外,没有其它活物,不由舒了口气。
王三郎低头噙泪,可怜兮兮地抽泣起来。
“我知道二哥的心意,若没二哥替我撑着,怕我也不能活得逍遥,我不知道如何谢二哥你……我只想,我只想……”
“好了,别说了,我都明白。”王楠一边轻拍他的瘦肩一边点头,而后他凑过去,贴着王桦的耳边轻声道:“有桩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实情,我去问了衙役,他们说月娘是被人掐死的,这是不是你干的?”
话落,王桦瞠目结舌,眼中闪过几许惊恐:“这……怎么会是我?!二哥,难道你觉得我会杀人吗?二哥!!”
王桦大呼冤枉,他看王楠半信半疑,更是急得百口莫辩,脸涨得通红。
“二哥,没想到你会这般想,那我这就去衙门,说是我杀了月娘,让他们押我上刑部!”
说罢,王桦立马起身,作势要走。王楠一把扼住他手腕,狠狠地把他拉了回来。
“我知道不是你,凶徒另有其人,而且这个凶徒设计毒死杨阁老,只是暂时没被人发现罢了,不过我相信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什么?!杨阁老是被人毒死的?!”
王桦的眼瞪大了一圈,比先前还要震惊。
“二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昨晚上梦见他了。”王楠说着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王桦无辜的眸子。“我还梦见月娘,她对我说了很多话。”
王桦有些不自在了,他眼神闪烁不定,拇指又开始拨弄起食指的指甲。
“怎么会……难道是这宅子太邪忽了?二哥,你一定是太累了,所以才梦见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再说谁会毒杀杨阁老?他与人无怨无仇啊!”
“我想是因为月娘的案子。凶徒觉得杨阁老死了,就等于月娘的靠山没了,衙门就不会追查下去,没想衙门竟然咬着这事不放。”
王楠说得煞有介事,听得王桦出了一身冷汗,他看向自己的二哥,慌张地拉住他手,哭丧起来。
“别人不信我没关系,但二哥你一定要信我,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呢?”
王楠扬起浅笑,宠溺地摸了摸王桦额头。“我当然信你,谁叫你是我的三弟。你马上就要成亲了,乖乖地呆在家里准备,别的事不用担心,有我在。”
王桦低头不语,他缩在石凳上,整个人瞬时矮了好几截。立在枝头上的白鹦哥眨巴小鸟眼看着他俩,且将他们所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