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晨光闪烁,朝霞明灭,须弥山的薄雾在寺院堂前院后流动。
院内,林间泉水喷珠吐玉,菩提古树静谧无声。
僧房中,红袍僧侣盘坐于蒲团。
看不出他的年龄,他脸的纹理仿佛是变化的,眼瞳深邃如星海。
他给弟子起的名字也如他的脸,很特别,比如紫微明灭、夜溪春秋、风笑愁,包括他自己,法号枯荣。
名字富有哲理,也合阴阳,很让人感慨。
一阵风吹了进来,依稀听见有人推门。
走进一少女,蹙笼烟眉,咬着嘴唇。
”师傅,你为什么让师弟下山?“少女推门便问,隐带哭腔。
“他因缘到了。“枯荣抬起头。
”他洗髓才八天,未明窍!你还曾说过,他生下便被龙息所侵,元气大伤。”少女声音拔高了些。
她所说的洗髓、明窍是洗尘境的果位,人族修炼境界从低到高依次为:洗尘,聚灵,体物,化魂,无量,永恒。这是神教的分法,人族门派众多,叫法也不一。
其它种族,各有所长,比如魔族开山般的力量,鬼族血水中重生的顽强,仙族翩若惊鸿的灵动。他们前期修炼方法与人族不同,但化魂境后,殊途同归。
“不用担心你师弟,他有他的因缘。”枯荣一声轻叹,又说道:“前尘旧梦,你的因缘也快到了。”
少女呆了呆,张开小嘴似是还要说什么,但见师父古井无波的样子,打住了口,不情愿的走了出去。
而枯荣,微闭双眸,嘴唇翕动,口中轻念: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人之性,能尽物之性,尽天地之兴……”
这时,门又被推开,一位少年撞了进来,很高,很胖,头上长着逆天魔特有的青玉角,角尖差点挂到了门楣。
“师父,让我也下山吧,我也该历练了,我和师弟一起,还有个照应。”少年声音哄亮,震的僧房嗡嗡响。
“他去神都,你是魔族,如何去?你们师兄妹三人,各有各的因,名有各的缘。”
少年像他师姐一样,垂头丧气的走出,枯荣又闭上双目,继续吟道:“至诚之道,可以前知,见乎著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
念到此处,枯荣猛然睁开了眼睛。
……
三千里黄沙走廊,天空中有对金色的翅膀,时而飞,时而轻轻滑翔。
那是金鹏的翅膀,鹏背躺有一名少年,在柔软的翎羽间憨睡。
这对翅膀已经从深夜飞到了清晨,飞越了琥珀海,飞越了大森林,现在快要飞越这片黄沙,再向前就是人族的疆域了。
晨光越来越胜,终于,少年揉了揉眼,坐了起来。
很清秀的少年,很洁净的面孔,很真诚的眼睛。
他首先看到了白云朵朵,又看到了那轮红日,西风纵起,他望向这片辽阔大地。
似是被云下壮丽山川所震撼,他露出了笑容,其实他名字里也有个笑字,他叫风笑愁。
名字是师父起的,师父从小便这么叫他,他也不知该怎么写,是风笑愁,还是风啸仇。
黄沙渐渐变成戈壁,戈壁渐渐化为草原,不久,远方天际隐隐出现一座雄关,那是大胤王朝最西边的边城重镇,雁门。
金鹏当然不想过雁门,它是金鹏翅鸟,是神兽,以龙为食,除了巨龙和青龙两族外,任何龙都逃不出他的金钩玉爪。从圣峰之巅至幽冥鬼城,它去过任何地方。它是风之子,能在几个时辰飞越八千里,大雁的门哪儿容的下它。
所以,它降落在昆山的涯上,方圆百里的飞禽走兽吓得都缩进草丛,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风笑愁从其背跳了下来,静静望着远方那巍峨雄关。
他虽然不太明白师父所说的因缘,但他一直想来这片大地。
须弥山虽处大陆中心,但对各族来说,都是偏远的地方,少有人烟,也少有魔烟。
他也是人族,这里才是他的家,他读的书也是人族的先贤所撰写。
他读过很多书,道藏三千,经史字集,师父是僧侣,所以他还读过经律论三藏,从阿含四部到般若华严。
书读太多没有意义,他此时想到的仅是一首诗,人族孩童都会诵读的一首诗。
“碧江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雁门关。”
雁门被鬼族幽光笼罩的年代早已过去百年,而令人恐惧的冥道现也变成黄沙走廊,如今这里不但有春风,还有夏雨、秋月、冬雪。
当然,雁门依然是边城十八郡之一,有神将坐镇,精兵驻守。
师父说因缘到了,让他下山。他猜或许师父的意思是让他考取功名,以后做一名神将,为人族抵抗魔族的大业出一把力,但想到自己修为仅是洗尘境,有些气馁,又想到师兄也是魔族,还有些不忍。
金鹏见他不动,忍不住抖了抖翅膀,一阵狂风,打断了他出神入定。
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该和金鹏做别了,以后的路要自己走了。
从这里到神都,太远了,先到雁门买一匹好坐骑,龙马最好。
……
神都,离皇宫朱雀门不远,有一座极大的府邸,但府门却显得很低调,没有鎏金的门饰,没有气派的门墩,白色门匾写着“愚府”。
这片空间也没有什么护府的阵法、禁制,对于强者来说,显得很是透明。
但无人敢偷窥,也无人敢闯入,因为这里住着一位公公,大家都称他为于公公。
他或许是当今胤帝最信任的人,胤帝一出生便由他伺候,胤帝登基后,便封为一品皇宫总管至今。
也就是他,才敢不避嫌疑,向仙后求得这套府邸居住,因为府邸的原主人己被仙后灭了九族,谁都不想与这府邸有关连。
如今,他已垂垂老矣,仙后当朝后,他很少进宫,更多时间躲在府内,弄弄花,养养草,赏赏鱼。
此时,他正在小池边赏鱼,看的很出神,慢慢,他抬起了手,向池内扔了一颗黑色圆石。
石子飞行的路线很诡异,有些弯曲,无声无息的落在了池底。
池水很清,可以清楚的看到,池底已经有许多这样的石子,排成了线,划成了行。或许称为棋子更准确,因为池底划着棋盘,他似乎正在下棋。
于公公,看着鱼,下着棋,显得很愚。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笑了,刹那间像是年轻了二十岁,语重心肠对身边的人叹道:“雨公主长大了,老奴也该公主的婚事尽尽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