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明媚而又灿烂,顺着金黄的屋顶洒落下来,在雪白的长袍上留下淡淡的光晕。
单手后背,眼眸微垂,镶白玉腰带竖着精瘦的腰身,滚金边波纹白袍显得优雅又不失贵气,墨发用一根丝带松散的挽在身后,随意中透着一抹散漫。行走在狭长的宫道上,身形单调而又透着抹孤傲。
“哟!瞧瞧这是谁?”
方一转过弯,迎面走来两名锦衣华袍男子,均头发金冠,身后带着两个随从。一个五官柔和但双眸狭长略显阴郁,一个则是神情狂傲眼神透着高人一等的跋扈感。
“三哥,五哥。”白衣男子低头抱拳,神情恭敬而又谦卑。
面对这卑微的姿态,五皇子冷冷一哼,不屑之情毫不掩饰,而三皇子却勾了勾唇角,赏给他一个略微惊讶的眼神:“真没想到,竟然还能再看见六弟。”语气似有些遗憾。
“哼,许是大秦一乱就害怕得跑回来了吧!真是个窝囊废!”五皇子没有三皇子那么委婉,因此话也难听得很。
面对羞辱和嘲讽,白衣男子也就是皇甫尘依旧保持微弯着腰低垂着眼眸的样子,不生气也不说话,温吞的像个面团,让三皇子和五皇子产生一种一拳倒进棉花里的无力感,于是各自不屑的丢下一个眼神,就甩袖离去了。至于皇甫尘怎么回来的,他是如何在父皇那里交代的,二人都漠不关心也毫不在意,因为他们根本不把这个身体孱弱一无是处的六弟放在眼底。
看着他们二人离开的背影,皇甫尘默默收回视线,然后继续朝宫门口走去。脸上平淡随和,黑色的眼眸里看不出半分愤怒的情绪。
看到刚才一幕的宫人们都默默摇头,六皇子是南临皇子里生的最好的一个,只可惜天生身体孱弱,母妃去世的早,长至今日已经是上天恩赐,其余的就不敢求了!
宫门外,黑鹰早就驾着马车等候多时,见皇甫尘孤身一人走出来,眉头一蹙,然后恭敬地迎了上去。
“殿下···”
“回府。”
“是。”
进了马车,当车帘落下,淡然的神色才悄然淡去,尊贵傲然之气浮现于眉间,眼角流光处,闪烁着清冷睿智的光辉,全然不见方才的卑微之态。
六皇子府,朴素简陋,若不是门上的牌匾,无人相信这几乎能称得上寒酸的府宅竟然就是皇子的住处。
下了马车,进了王府大门,屏退迎上来的老管家,然后带着黑鹰径直朝书房走去。
书房的外表依旧是简陋寒酸,书桌椅子后面,垂着的竹帘上挂着一个大写的‘静’字,完全符合六皇子平时给人的隐忍淡漠之感。可等绕过竹帘,白玉地暖,紫檀木软塌,鎏金香炉、红木桌椅,珍贵的古董文玩儿错落有序的摆放在书架上,传言早已遗失的前朝名人字帖,安静的躺在书桌桌头。
“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黑鹰见自家主子一回来就靠在椅子上神态疲惫的闭上眼睛,于是走上前关切的问道。
“弦歌入境以来的痕迹可全都被抹去了?”
黑鹰不明白自家殿下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全都抹去了,我们离开一个地方就消除一个地方的痕迹,绝不会让人查出什么的。”
“那就好。”皇甫尘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房梁,慢慢的叹了口气,“父皇对弦歌敌意很大,一旦弦歌的行踪被父皇知道了,她必然会面临生命危险。”
“殿下放心,少将军的行踪不会被任何人知道的!”不过···见自家殿下迷茫无措的眼神,黑鹰还是没忍住问道,“听皇上的意思,似乎···反对殿下和少将军?”
皇甫尘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垂了垂眸子:“这一点本殿早就预料到,所以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父皇这人多疑谨慎,即便是对我也保留两份怀疑,而现在我担心···父皇已经对我起疑了。”
黑鹰心头一颤:“殿下是说···”
皇甫尘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他:“关于那个秘密武器,你打探了多少?”他现在只有通过这个来取得父皇彻底的信任,让他误以为他靠近弦歌目的不过是为了这秘密武器。
黑鹰摇了摇头,神情略有些愧疚:“属下惭愧,关于武器一事至今为止依旧一无所获。那司空玉将铁甲营翻个底朝天,也没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少将军肯定事先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现在估计少将军,无人知道那武器在哪儿了。”
“不!”皇甫尘突然眼眸一闪,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可还记得,她的那四大副将?”
黑鹰想了想:“记得,梼杌、长右、南红、天珠,这四大副将各有所长,乃是铁甲营的肱骨力量。只是这四大副将在少将军出事后,天珠和长右不知所踪,只有南红和梼杌两大副将留在京都,如今被革职,因朝中元老力保,才留下一命待在牢里。”
“那你可知,这消失的长右···擅长机械工巧一事?铁甲营一半的武器,几乎都是他开发设计的?”
黑鹰惊讶得瞪大眼睛:“殿下是说···”
“还有一个人物我们都忽视掉了,那就是军师柳如梦,那可是个狡诈如狐般的人物以前跟着战老将军征南闯北,他的计谋和策略,一直让我敬佩不如。”而他在大秦这么久,却一直没寻到机会见见此人,不得不说有些遗憾。
“这个柳军师在少将军出事时司空玉也对他处以刑罚,可他并不是什么朝廷人员,再加上他在民间和军中威望很高,所以也只是撤职而已。而这人在撤职后···就消失不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皇甫尘慢慢闭上双眼:突然出现的蓝衣人、不知所踪的副将、还有突然消失的军师、以及至今是谜的秘密武器···
看样子弦歌事前并不是完全没有准备,也怪不得她在听闻副将消失后神情会如此淡定,想必知道有人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后路,所以才会这么镇定自若吧。
“你现在去找找那消失的两名副将究竟在哪里,还有那柳军师。记住一定要小心谨慎,一方面不要打草惊蛇,另一方面···也别惊动了其他人。”
黑鹰知道这个其他人指的就是皇上,殿下虽然十岁那年就开始接触朝政,近些年来的南临政务也基本上都经殿下之手,但这并不意味着南临皇就可以小巧忽视,毕竟殿下这般以双重身份世人,就是那皇上的意思。
“殿下,属下知道您欲通过献上秘密武器一事来打消皇上对您的疑虑,转移皇上落在少将军身上的注意力,从而保全少将军。可是···可是比起属下大海捞针无处寻找,从少将军下手不是更快么?”
皇甫尘,不,应该说皇甫瑾,搭在扶手上的右手突然紧握成拳,冰寒的眼神看着黑鹰好一会儿,才突然泄气一般长舒了口气。
“这个本殿如何不知道···”可是,他们刚刚决定了在一起,他就突然询问她这件事,以她的敏感···定然会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到时候···他们的感情破裂是小,万一引来父皇的注目,那弦歌就危险了!
“殿下,属下知道您在担忧些什么。可是皇上已经对殿下您起了疑心,您知道皇上的性子,万一···万一再发生娘娘···”
“黑鹰!”皇甫瑾突然眼眸凌厉的看向他,紧绷的身子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像是随时会扑过去要了他的命!
“属下该死。”黑鹰单膝跪下,但是后背却挺得直直的。看他这个样子,皇甫瑾也不想在责怪他,毕竟他说的没错,只是···只是他不该揭开自己的伤疤,又让他回想起那血琳琳的现实。
他虽名皇甫尘,但真实身份却是南临不知其面的东宫太子,皇甫瑾。他的生母乃是南临的皇后娘娘,南临曾经显赫一世的独孤世家的独女。傲人的身世,尊贵的身份还有强大的背景,再加上他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他三岁那年就被封为太子。接下来的一生,如果不出意外绝对是锦绣万里。可这一切,都在他五岁的时候被他的父皇亲手斩断,母后病死,外公心伤去世,而他则因为打击太大悲伤过度成了南临气弱体虚久居东宫不能见外人的太子。
他以为父皇就这么抛弃了他,从此切断他和外人的联系,谁知父皇竟亲自教他帝王之术,执政之能,并在九岁那年让他摇身一变,成为体弱虚病一无是处深居简出的六皇子。
幼时,他以为这是父皇怕他意志消沉对他磨炼,可等他渐渐长大,懂事了之后,才明白母后的死,独孤世家的没落不过是父皇的计谋,目的就是为了将他培养成一个冷血无情的帝王!
他时常在想,如果幼时没有那么黏母后,会不会以后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可世上没有如果。现在弦歌是他最重要的人,幼时他因为无能为力无法保护母后和外公,现在他已经长大,又怎么允许悲剧再次上演呢?
“弦歌···可还在别院?”经过黑鹰这么一点拨,皇甫瑾有些动摇了,毕竟不能拿弦歌的安危做赌注。
“回殿下,一直在别院,从未出去过。”
“一次都没有?”皇甫瑾惊讶的瞪大双眼。
“一次都没有,南一他们劝过她出去转转,但是少将军怕给你惹麻烦,所以从进了别院的门就一直没出去过。”说到这,黑鹰也有些感慨,“殿下,其实少将军挺为您着想的,我们都看得出来她对大秦有多挂念,可是她从没主动提起过,就怕给你惹麻烦。殿下,以前兄弟们对你看上敌国的少将军都有所不满,可是现在···我们尊重您的想法并且绝无怨言!毕竟说实话,兄弟们都觉得···唯有少将军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殿下您。”除了是大秦人这一点外,战弦歌真的没什么可挑剔的。毕竟强者在那里都会受到尊敬。
听黑鹰这么说,皇甫瑾心底既感到欣慰又难以遏制的欣喜高兴,可是一想起一会儿见她时要对她说的话,心又猛地一沉。
果真是一个谎言要用千万个谎言去弥补,一步错,步步错,他现在除了往前走,已经没有回路了。
当皇甫瑾来到别院时,已经是傍晚。看着厨房的位置升起的滚滚浓烟,立马起身飞去,结果还未落地,就看见一个黑不溜秋的身影一边咳嗽着一边从厨房里跑出来。
“靠!本少就不信今天治不了你!南一南二,上!”
南二瞬间欲哭无泪:“少爷您就饶了我们吧!一下午这都三次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今天晚饭就别想吃了!”
南一也是一脸苦涩:“对啊少爷!不会做饭没什么!我家殿下会做就够了!您何苦在这里为难自己啊!”
“嘿!你们说这话我咋那么不愿听呢!”战弦歌抹了一把脸,指着他们俩骂道,“什么叫不会做饭没什么?少爷我还轮得到你家殿下嫌弃?去!把里面底下那黑不溜秋的东西给本少爷捡起来放盘上!那就是你们俩今晚的伙食!”
南二懊悔的一大耳朵瓜子就抽在了脸上:“少爷我们错了!是我们不会说话!我家殿下怎么会嫌弃您呢?要嫌弃也是您嫌弃我家殿下啊!”
南一连连附和:“对对对!少爷您这么好,能看上我家殿下着实是我家殿下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听到这话,战弦歌愉悦地点点头,然后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让你们吃了!”
南一和南二捂着心脏双双长呼了口气。
“···送去给你家殿下吃,就说我亲手做的,不吃以后就别想再吃我的手艺了!”
那这真是一件好消息!
南一和南二同时暗想道,可紧接着就再次泪奔了:“少爷···我家殿下胃不太好,还是让我们来吧!”
“这可不行!”皇甫瑾看戏看够了,背着双手笑眯眯地走出来,“这是弦歌亲手为我做的,你们怎么可以抢呢?”
南一南二:“?”殿下我们是在就救你好么!
皇甫瑾:“怎么?有疑问?”
南一南二齐刷刷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皇甫瑾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踱着步子走向那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呆愣住的人儿,脸上宠溺的神情,看的黑鹰直捂眼睛。
这么无可救药的痴汉,一定不是他家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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