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瑟娱人琴悦己，是以他便拿出来许久不曾摆弄过的瑶琴打算愉悦一下自己。
若说起来，他倒是十分精通音律，可惜没遇到个知己。这有人便要问了，莫尘仙君不算么？用莫素渊的话来说，那厮，简直是对牛弹琴。
遥想很多个阳光晴好的下午，素皑宫的落英缤纷中，莫素渊翩然而坐琴弦纷飞，莫尘长身玉立在一旁捣药；莫素渊摆了张桌子自个跟自个下棋，莫尘在一旁捣药；莫素渊心血来潮提笔作画，莫尘仍旧在一旁捣药。只有莫素渊拿了一本书看时，莫尘便十分应景的也拿一本书专心致志地看，莫素渊好奇凑过去一看……一般情况是《医经》，否则便是《黄帝内经》，再不然，也不外乎《神农本草经》……
因此莫素渊不止一次的感概：像俞伯牙与钟子期那样的知己，果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当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阿尘待他极好，这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定了定神，莫素渊动了动停在半空中的手，笑了。触景生情，睹物思人也不过如此么。
说起来，他从来都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儿，不过是因为素皑宫有着这么一片桃林，懒得费神去想种什么花儿罢了，不过既然仙儿喜欢，倒也省事。
说到仙儿，莫素渊看了看偏西的日头，蹙了蹙眉：这丫头最近看是危险期过了，胆子越发地大了，总是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不晓得在做些什么。
倒是先前陪她出去时，经常看她跑成衣店看人家的喜服，所以他不止一次打趣她：“想嫁了？不过一件嫁衣而已，只要你想，我今晚回去就给你做你明天就能嫁了。”
仙儿便剜他一眼，赌气的转过头去：“你别总觉得我好像什么都不会似的。”
“怎么着？”莫素渊故意着抱臂打量她一番：“你还会做嫁衣？那你倒是做啊，万一我等不急看上别人了怎么办？”
仙儿作势要打：“你敢。”
莫素渊便笑着躲了：“你试试不就晓得了。”
后来基本每次去都免不了一番调侃，仙儿便严词拒绝他再跟着了。
指动弦牵，一首悠长小调缓缓流动而出，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带着特属于这里的安宁。
仙儿是踏着音乐回来的，站在不远处那么听着，一直到一曲罢他伸出纤长的手指朝她勾了勾，才颠颠跑了过来在他身旁偎下：“渊渊，这是什么曲子这么好听？”
莫素渊偏头看了她一眼，含笑道：“怎么？仙儿还懂得音乐鉴赏？”
仙儿摇了摇头，理所当然：“我当然不会了。只是方才的曲子幽静，让人觉得宁静舒心，自然便好听了。”
莫素渊笑着往后退了退将仙儿揽了过来使她端坐琴前，低了首笑问道：“不如我将这首曲子教给你？”
仙儿任由他包住自己的手轻轻放在琴上，身后传来属于他的气息，脸墓地红了，愣愣道：“可，可以么……”
莫素渊知道怀里这人是害羞了，笑得更加邪气：“自然，有我在，包教包会。”
脑袋一团浆糊的仙儿完全不知道那串动人的旋律是如何从自己右手指尖流出的，更不知道他是如何带着自己的左手在不同徽位上如何游走的。
一曲终了，莫素渊垂头在她耳边问她：“会了么？”
仙儿诚实的摇了摇头，莫素渊静默良久。
“咳。”仙儿干咳一声：“欲速则不达，不然渊渊同我讲讲音律，到时想来会容易些。”
“嗯。”莫素渊敛了敛神色：“想来你也应听说过宫商角徴羽这几个字吧？”
“嗯，略有耳闻。”仙儿追忆起当年十分上进求学的日子：“母亲还在世时父王也是容许我去族中上私塾的，可是夫子讲得实在无趣不小心我便睡着了……”
“……”莫素渊默了默：“这是调名，或者可以说，是规矩，是框。而六律六吕十二个音，便是要往里添的物什。”
莫素渊在琴上拨响了一个音道：“这是黄钟，是黄钟宫调式的第一个音，称之为调式主音。此音到比它高八度的下一个黄钟音，之间用音高距离相等的一堆音填满，算头去尾共需十二个，奇位阳声称六律，偶位阴声称六吕。这是乐师需要了解的，你并不需要清楚。”
“……”仙儿打了个哈欠：“继续。”
“……你只需知道。”莫素渊边弹出不同的音边道：“这是黄钟，它为宫时，太簇为商，故冼为角，林钟为徴，南吕为羽，再到高八度的黄钟，这叫做黄钟宫调式。但是若从太簇开始，到姑冼、林钟、南吕，过黄钟再到太簇，称之为太簇商调式。换言之，黄钟宫系统下，有太簇商、姑冼角、林钟徴，南吕羽五种调式……”
仙儿捶了捶自己发昏的脑袋：“哦……那方才的曲子是小调……是……南吕羽调式？”
莫素渊同情的看着她：“仙儿你确实聪慧，不过方才的曲子却是姑冼羽调式……也就是，林钟宫系统下的羽调式。”
仙儿无力的躺在莫素渊怀里装死：“……我不要学了。”
莫素渊从善如流的顺了顺她的发：“本来也是，况且来日方长，不急。”说罢起了身：“我去做饭，晚上想吃什么？”
翌日睡到日上三竿吃过午饭后的仙儿照常要到镇子里去，莫素渊提议要一同去，两相僵持不下，仙儿很是奇怪：“你今日怎么非要去？”
莫素渊蹲下身在树下准备刨什么的样子：“最近手头紧，寻坛醉红颜拿去换钱咯。”
仙儿捂脸：“你是在说我败家？”
莫素渊起身抱臂倚在树边，沉思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觉着确实是……”
仙儿作势要打：“你可知今天七月初七，你就会惹我生气。”
莫素渊笑着躲了：“是了，你莫不是打算自己一人去集市上看那满街才子佳人幽会呢。”
仙儿暗恼自己沉不住气又被他套了话，气哼哼的往外走。
莫素渊不紧不慢走在后头：“别这么小心眼呐，大不了给你买串糖葫芦吃。”
仙儿不理。
莫素渊：“两串？”
仍旧无果。
莫素渊认输：“好吧，三串。”
仙儿气愤地回头：“我要十串！”
莫素渊目瞪口呆：“这又不是羊肉串……”
“再见！”
“哎哎哎，十串就十串。”
“哼。”
等到俩人一路游山玩水结束正好夜市也开了，仙儿便挽着莫素渊行在这人山人海之中。
仙儿忽然想到什么，偏过头问身边的人：“你不是说不喜欢逛夜市集会？”
莫素渊笑了笑：“没什么，你开心便好了。”
“哎？”莫素渊眼尖的看到前头百米开外有卖糖葫芦的，便拉了仙儿到路旁的一棵柳树下道：“在这儿等我一下，不要乱跑。”
仙儿从善如流的点点头，目送着他往前方卖糖葫芦那处而去。
买了糖葫芦，莫素渊便意识到自己被包围了，转而掉头往郊外人少的地方而去。
“出来吧。”莫素渊在一方空地站定，话音刚落不知从哪跳出七八个化作凡人的天兵，莫素渊认得领头那个便是在她去妖龙族时陪同一起的天将，好像是叫何清。单膝跪地行礼：“某等参见太子殿下。”
莫素渊瞧着手里拿仙气护着的糖葫芦，漫不经心道：“你们可是奉了王母之名寻我回去的？”
为首的天将何清开了口：“回殿下，某等是来替娘娘传话给殿下。”
“讲。”莫素渊收回了在糖葫芦上的目光。
“娘娘要殿下，且行且珍惜。”
“没了？”莫素渊挑眉：“就这样？”
“是。”
“那你们可以走了。……且慢，仙界最近可出了什么事？”
何清心领神会：“殿下可是问莫尘仙君？”
“咳。”莫素渊摇了摇头：“母后，对妖龙族……”
何清目瞪口呆：“仙界与妖龙族开战一事，殿下竟然不知？”
莫素渊浑身抖了抖，一个手滑，糖葫芦掉在了地上。
默了好半晌，莫素渊淡然的转过身：“你们去告诉娘娘，我已离了仙界，这些事我便不会再插手，无论发生何事。”
天兵领命应了，莫素渊踌躇着脚步往回走，觉得脑子里有些乱乱的。
接近那颗柳树，竟然没有看到仙儿的人。站在那颗柳树下，莫素渊觉得有些烦躁，直接不友善的将土地公炸了出来粗声粗气的问他是否见到仙儿去了何处。
土地公被这位储君吓得不轻，哆嗦着指了个方向，正是仙族与妖龙族开战之地。
莫素渊二话不说腾云去追，拦住了随几个妖龙族人打算奔赴战场的仙儿。
上前一把拉了仙儿不由分说就往回走，来请仙儿的几位妖龙族人很是不知所措。
倒是仙儿甩开了莫素渊拉她的手：“渊渊你这是做什么？”
莫素渊只觉得气血上涌：“你不是说了不会管你族人的？”
仙儿无奈道：“渊渊你冷静些。”
“好。”莫素渊淡淡的笑了笑：“本宫也非那种蛮不讲理之徒，我问你个问题，你若能答上来，我不仅让你去，还陪你一起，如何？”
仙儿也不知一时脑抽还是怎么被蛊惑了：“你说。”
莫素渊唇角一绽：“南吕宫调式的角音是什么？”
仙儿：“……”
后来，仙儿被抓回了桃林小居“软禁”了起来。
仙儿恼透了自己为什么当时一时冲动居然同意了……
一把将《乐记》摔在桌子上，仙儿很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