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海边抱臂看去,正是落日时分,海天相接之处余晖粼粼,美不胜收。然而莫素渊却被海水拍岸得声音烦得眉头紧蹙。
没多久,自头顶空中划过一道华光钻入了海底,莫素渊愣了一愣:那不是……林幺幺么?
好奇之下,莫素渊身子一轻跟了上去。
林幺幺显得十分慌张,并没有注意到被跟踪了,而是直奔妖龙王书房而去:“父王!父王不好了出事了!”
妖龙王正为与仙族的战事惆怅万分,果然谗言不可信,这仙族的太子,哪里是什么游手好闲的二世祖?恐怕再这么下去,离族灭不远了。
愁眉不展之际忽听得平地一声惊雷,着实吓了一跳,呵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林幺幺觉得很委屈,回嚷道:“还要什么体统,我们都要没命了!”
妖龙王一愣,不解其意:“你什么意思?”
林幺幺抽泣道:“父王,我们还是快逃命去吧。仙儿托人传话给我,她已决心一死,让我回来通知父王赶紧逃命吧。”
“开什么玩笑。”妖龙王虽然已是慌了,但还是坐了下来强自镇定道:“说不定是阴谋,仙儿怎会不顾我们生死置我们于死地?”
林幺幺哭丧着脸:“我从仙族逃出来时她自尽于牢中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东宫了……”
“你说什么!”妖龙王腾的起身:“这可如何是好?不,不不,仙族也不会因此灭我合族,何况本王与王母娘娘有约在先,她不敢那么做的,至少会留我们一命……”
妖龙王话音刚落,忽然目眦欲裂的看向门口,林幺幺回头去看,那玄衣少年闲庭信步般大咧咧地走来,气压变得很低偏偏他还笑着,像聊家常一样:“仙族不会,可不代表本宫不会。”
这父女二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林幺幺吓得直往妖龙王身后躲,已是六神无主:“完了,完了父王我们死定了!”
妖龙王吓得并不比林幺幺轻,因为这些日子见识过眼前这位仙族太子的手段和修为,他并没有自信能在他手底下过几招。但是依旧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殿下真是好胆识,孤身前来不怕有去无回么?”
莫素渊笑吟吟的问:“方才你说同我母后有交易,让庶女联姻,并非是你爱女心切,而是有约在先吧?”
妖龙王彻底傻了:“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莫素渊轻蔑一笑:就这脑子,他很好奇怎么没人篡他位?
莫素渊看向林幺幺,唇角一绽,言语间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开口道:“你方才说……仙儿,自尽了?是么?”
林幺幺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忽然一把泛着寒光的剑直指她眉心。
握剑之人笑得倾国倾城:“既然这样,你们都去死一死吧。”
林幺幺吓得眼泪唰唰往下落一句话也说不出,妖龙王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然而愣是一步没挪地儿挡在林幺幺身前,并且试图去搬开莫素渊手中的剑:“殿下,殿下有话好说么……”
见此情景莫素渊气就不打一出来:若是今日他身后换作了仙儿,恐怕妖龙王也不会一副慈父模样。单凭肯让仙儿带兵打仗,不就看得清楚了么。
最后一丝理智崩溃,莫素渊剑尖一挑,一道寒光闪过割破了妖龙王的喉咙,登时鲜血喷溅,看着眼前不可置信的妖龙王缓缓倒下,莫素渊咧嘴笑了笑:“仙儿说她娘亲很想你呢。”
“啊!!”被吓傻的林幺幺一声尖叫跌坐在地,哭得更厉害了。
她这一声惊叫引来了妖龙族的兵,眼见着主君被杀,纷纷将凶手围了起来。
但是别看莫素渊现在镇定的跟什么一样,从小养尊处优的他哪里杀过人?
当妖龙王的血溅了他满身时,他就傻了。但是莫素渊是谁,不过几秒冷静了下来,望了望将自己围起来的妖龙族士兵,转了个身,弹指放了个信号,笑眯眯的冲那群人勾了勾手指道:“有没有想给你们公主陪葬的,来呀。”
妖龙族烈士们对望一眼,一拥而上。
仙族的王母娘娘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与新晋的百草宫主聊家常,至于真实用意么,子知吾意,不明言。
听到狱卒来禀的消息后,王母也惊讶了一回,问一旁的陌怜:“看来哀家有事要处理了,百草宫主可要先行离去?”
陌怜垂了眼十分恭顺乖巧的答:“陌怜听从娘娘安排。”
当她傻么,她要退下了,万一太子妃自尽这事让太子殿下知道了,不就成了她通知的?难免要受池鱼之殃。
也因此,她便被王母带去了天牢接受更深次的考验。得幸见证了一场……决意。
陌怜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太子妃,那女子靠在墙角。右手握着一支紫檀木簪,簪子尖端直直插入胸口之中,鲜血凝固在嘴角染红了一身白色衣裙。
那玄衣少年怕是自战场匆忙脱身而来,带着一身风尘和血腥气入得天牢来,见到眼前这一副场景竟无什么过激的举动,不过是瞳孔猛然一缩,而后上得前来,朝着王母娘娘磕了三个响头:“谢母亲生养之恩。”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几步冲到那女子身边抱起早已了无生气的人儿转身就要走。
最先反应过来的王母喝制了他:“你去哪?”一伸手,便有影卫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头也不回,语气不带任何起伏:“今朝立誓于此,倘我再踏入仙族贵地半步,管教我受尽煎熬不得善终。”
“混账!”王母喝他:“你就这么点出息么?”
莫素渊笑了:“害死我至交挚爱的,是我的母亲。是生我育我的母亲,您还想让我如何。”
他不孝,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让逼死她的人都血溅当场。
死死盯着拦路的影卫,莫素渊昂头一笑:“今日挡我去路者,死!”
王母下了死令:“跟哀家拿下这逆子!”
被无故拉去围观的陌怜不禁感慨:你看啊,太子殿下多爱这位公主啊。甚至都不忍得再让她受到颠簸。竟然不惜保持着横抱着怀里人的姿势,以嘴叼着三尺青锋,以身体护着怀里的人,硬生生从天牢杀出去了一条血路……
这是多么让人艳羡的深情,只可惜,有情人阴阳相隔。
恐怕自此以后在仙界,太子殿下会成为一个禁忌罢。
回到桃林小居,莫素渊首先做的,是以自己所有的修为,去加固这里的结界。
这结界玄妙之处就在于,若非施法者心中所愿,任何人是寻不到此地的,更别说是闯入结界之中。
之后来到安放着仙儿的床边,这个天神仙胎的不老仙人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华。
没有伤心欲绝的痛哭,没有哭天抢地的发泄,向来理智的他就这么压抑着悲伤,反正,都没有用了。
正因为刻意去压抑,无处宣泄的巨大的绝望和哀伤才显得尤其沉重。
他握住了仙儿握着簪子的手,明知道她感觉不到痛了,还是柔声在她耳边道:“会疼,你忍着些…”
簪子拔出,血又沿着凝固的血迹流了出来,他手忙脚乱的去捂她捅出来的口子,那么深的致命伤。豆大的泪忽然坠了下来。
他整个人都好像变得迟钝了一般,捂了半晌,喃喃自语:“这么脏,该洗洗了。”
打来了水浸湿了毛巾,去解她衣服的手忽然一顿:“……我们还未行夫妻之礼啊,你还没有答应嫁给我。”
将她扶了起来他坐到了身后,感觉自己很机智的笑了笑:“我不看,你放心。”
边给她净身他边开始自言自语:“仙儿,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就知道结果了。”
“只是我不信这个邪,我宁肯身败名裂也想要让你平平安安的。“
“在妖龙族最后一战中,那些仙族士兵对我无条件的信任,我才知道我利用他们逼宫拿他们的命去换一个我们的未来,实在是一件让自己声名扫地的事情。”
“但是如果你还在,我会选择继续那么做的吧。不过,现在都不需要了。”
“我真没想到,任由局势发展,会变成这样……”
莫素渊一顿,看着她紧握成拳的另一只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掰开来,是一张纸条。
“勿以为悲,乞有再世若还能回,前事不计,与子成室守盟心如故。”
莫素渊看着,忽然笑了。是真心的,笑了。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虽然神仙妖魔没有来世,虽然改不了这结局,但是他可以逆天而为可以给她一个来世啊。
像是中了魔障般,莫素渊加快了动作,给她净身完毕后,到衣柜里去打算给她寻件干净衣裳换上。
翻来覆去,竟只找到一件,未绣完的嫁衣。
莫素渊拎在手里半天,自顾自的笑了:“原来你早答应了嫁我啊。真好。”
灼灼桃花树下,莫素渊将那根簪子别回了她的发间,笑得温柔而好看:“但愿来世,对面无相逢。”
说罢割破了手掌,源源不断的仙力托起那血色嫁衣的少女,直至她化作一团华光远去。
伫立良久,莫素渊掌心出现了一把短刀。短刀在手中打了个旋儿,毫不犹豫的,他将它戳入了自己的胸口,血洒桃花。
如何来形容临死的感觉呢?
莫素渊不知道,只是觉得困了,很困很困,体内的血就像是开了闸的水,到支撑不住自己,他便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感受着血慢慢的迫不及待的涌出身体,看着覆盖了视线的桃花,等死。
听说,人濒临死亡前,会看到自己最爱的人。莫素渊没想到,仙也会。
他即将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雪白的身影,她走到他身边,伸手欲抚他的脸庞,被他抓住了手:“仙儿,抱歉,让你一个人孤单的死去。”
落英满地,和着血。
桃花似乎开得更旺更美了些。
那地上的人,手中握着的,是该随爱人一同离去的,方才亲手插入爱人发中,如今却紧贴他胸口的,一支檀木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