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满天红霞,犹如火烧一般,看来,明日又是个好日子。Www..Com
安宁摸了摸小福久梳成两个小包包的发髻,觉得穿着一身杏色衣裳的儿子头顶着这样的发髻,就像是一颗南瓜顶了两个包子,着实可爱又有趣。吃过晚饭在正房玩了会儿,小孩儿抬起头道:“娘,困了。”声音嫩嫩的带着稚气,却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安宁笑了,亲了亲他粉嫩的脸蛋,让奶娘带他回西厢房睡觉。
等小福久走了,安宁让丫鬟们下去,瞥了一眼张致远,“老爷有话和我说?”自从她将装满了银票地契田契的红木匣子给张瑶后,他的表情就有些微妙。这么些年了,就算是张致远依旧面瘫,安宁还是能敏锐的觉察到他情绪的变化。
张致远眼睛乌黑深邃,被安宁看的却有些闪烁不定,安宁轻轻吹开茶水里漂浮的茶叶,才开玩笑道:“老爷不会是背着我给大姑娘私房了吧?”
又看张致远的神色,安宁有些诧异道:“难不成还真被我猜对了?”
这下轮到张致远有些窘迫了,他摇了摇头,喉头滚动,半晌问了一句:“宁儿,咱们商量的不是四万两吗?”
安宁嗤笑一声,“你说你怪不怪,不就是多给了两万两,你就纠结成这样子。”说着将手中雨过天青色的汝窑茶盅放在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秀眉微挑,“难道我少给了你才觉得安心不成?”
张家的这几个孩子,除了景曜和福久是她亲生,景佑也自幼是由她养育长大,让她对这几个产生了母子情怀,余者,张瑶和张玫无有不同。如今张瑶出嫁,这嫁妆一百零六抬十里红妆,看着丰厚,但这里面还有蒋家送来的聘礼。陈氏的陪嫁,那些古董字画金玉器玩,张家五代积攒并不是小数目,再说了给张瑶的铺子和田庄还有六万两压箱底的银票。那原本就是张家的,给她做陪嫁并无什么。而且真的说起来,安宁不会在乎这些,她的陪嫁加上张母去世时将她的大半库房里的东西都留给了她,还有这些年的经营,更不狂说还有可遇不可求的空间,她并不缺钱。相反的她手中拥有旁人根本就求不来的珍宝。再说了,张家的财产远远不止如此,除了田庄、商铺、房屋、古玩、珍宝、金银等这些明面上用来遮眼的财产外,最多的也最珍视的是古籍、珍本、字画、名家手札等几代人的收藏,每一件都几乎价值千金,有些甚至堪称无价之宝,根本无法估算其价值。所以说具体张家有多少财产安宁不清楚,因为她算不过来。她至今还记得。当初她初次接触到账册,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无法用言语表达。只觉得就像是天下砸下来一块儿巨大的馅饼,险些将她砸的晕过头去。
所以真的说起来,张瑶的嫁妆加上私房,对于张家现有的财产真说不让有多少,当然了有些东西没有可比性。但是旁人不知道张家底细,自然不会像安宁一样认为,今日见着了张瑶摆在院子里几乎快闪瞎眼的嫁妆,那些人嘴上说着赞扬的话,心里不知想说这张太太是朵奇葩,拿先太太的女儿当亲生的了。这个‘当’字。还真表明了问题,当,但并不代表真的是亲生的,实际上安宁真正疼的只有自己的孩子。
但如今张致远的行为,让安宁反省难道她平时是个苛待嫡女的继母不成?旋即又笑,非但她不是。反而是在外人看来她十分疼惜张瑶和张玫。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张瑶和张玫待她亲近,她自然投桃报李,而且在她心中嫡庶并没有分的那么清楚,张玫身为庶女,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衣食住行皆和张瑶这个嫡女比肩,除了一些原则问题,其余的还真是一视同仁。
安宁想了想,这问题不是出在不好上,而是太好了,好到了让人觉得不正常,觉得她心里藏奸,是奇葩一朵。如此一想安宁不免觉得好笑,这就是人的略根性,就觉得继母就该虐待继女,嫡母就该打压庶女,她这样发起道而行之的奇葩自然会让人觉得内里藏奸,不正常。
安宁一想通,就觉得无语了,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性情凉薄的很,对待几个孩子很明显,这从他们的称呼上就能看出来。张瑶和张玫从来都是称呼她‘母亲’,而景曜和景佑以及福久都是称她‘娘’,她从未给张瑶和张玫亲手做过一件衣裳,而景曜他们三不说别的,每年生日必有一套的,从头上的帽子到脚下的鞋子,亲疏立断。
想明白了,冷道:“难道在老爷看来,我是个汲汲富贵的?还是说老爷认为我心里藏奸?”
张致远略带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自然没有这个意思,女儿和小妻子能相处的好,他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没想到小妻子会拿出来比他们商量好的多两万两来。如此解释来,差强人意。
安宁哼了一声,道:“反正是公中的!没想到老爷您也有这多愁善感的时候!”不阴不阳地来了句,差点被把张致远噎住,不过自知理亏的他摸了摸蓄好的胡须,好男不与女斗。
安宁好心情也消失殆尽了,而且今天忙了一天,没什么好气的将大老爷踹到另外一个被窝里,心想绝不能这么放了张致远。
第二日天清气朗,骄阳漫漫,七月里难得的好天气。
张瑶一身大红嫁衣哭别了父母,盖上了大红盖头,由澄泓抱着上了喜轿。当然了在此之前,胸前系着大红花来迎亲的蒋韵着实受了好一番刁难,总算哄好了大舅子,当然了这其中景曜和景佑虽未回来,但里面有他们出的不少点子。
这边儿喜轿一走,后边儿张府送嫁妆的队伍也启程了,当真算是十里红妆,送嫁队伍锣鼓齐鸣吹吹打打浩浩荡荡,一路往蒋府去了。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从此后张瑶便是蒋家媳妇。邱氏没再来,宋夫人也只遣人送了礼来,自己没亲自来。众人都知道其中门道,依旧面上热热闹闹地说话。
不说蒋家那边儿如何拜天地入洞房,张家这边儿还要预备第三天张瑶回门之事,回门礼后。这婚事才算正式结束。
第二天安宁才得空歇一歇,张致远当值时自然得到诸方恭贺,待到第三天,张家预备好的彩缎子、鹅卵等三朝礼并三道请帖一并早早儿地送到了蒋府里。回门日,张家请的都是亲戚,只不过张家人丁单薄,也无什么亲戚。安家在都城的,除了在翰林院当值的安然,因为张瑶的婚事从扬州上来的安大嫂,也没旁人了,稍显单薄了些。日头渐升,新人相携回了张府。
张致远也向上峰告假一日,澄泓和安然俱是,安大嫂回都城后就一直在娘家住着。此时也已经到了。张府中门大开,澄泓亲自站在门口迎接蒋韵和张瑶。张瑶的车一直进了内仪门,才由老嬷嬷打起了帘子。海棠先跳出来,随后伸手递给张瑶,张瑶这才下了车。
后边澄泓与蒋韵并排而入,张瑶俏脸微红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蒋韵,见他双目温柔的注视自己,便是更不好意思了。跟着的孙嬷嬷暗自点头,看起来姑爷和姑奶奶小两口柔情蜜意的,会心一笑。
小夫妻俩拜见过了张致远和安宁,张瑶就随安宁回了正房,蒋韵跟着张致远到外边院子花厅里坐。安然找了借口拉着澄泓离开,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正房里以前还不知道什么是‘嫁’的福久腻歪在安宁跟前,见到大姐姐很给面子的露出白嫩嫩的牙,笑了下。张玫自小便于张瑶亲些,如今见到了大姐姐也很高兴。今日张瑶穿的大红色繁复华丽的正装,底下同色裙。一头青丝已经挽成了妇人的发髻,头上一只朝阳五凤挂珠钗,斜插着一只红宝石吐珠凤头钗,垂着翡翠珠流苏,富丽又不显笨重,又加上带了初为妇人的丝丝娇媚,更衬得如三月桃花,美丽得不可方物。
张玫挽着张瑶的胳膊盈盈笑道:“姐姐这样富丽妆容,当真是好看!”
安宁笑道:“快让你姐姐坐下歇歇。”挥退了丫鬟婆子,问了张瑶在蒋家可过的惯。儿子成亲这般大的事,蒋云扬与蒋夫人一家人自然是要来,就是蒋大哥夫妻也过来,自然是在都城呆一段时间的,所以这段时间,且不说夫妻之间的问题,单婆婆、妯娌彼、大姑、小姑彼此之间相处,就是一门大学问。媳妇不比姑娘,媳妇低人一头,这个时代做人媳妇,为人妻子殊为不易。好在蒋夫人也不是难相与的,蒋家是武将出身,脾气中多少都带了武官的直接爽利,要真相处起来并不多难。再说了蒋家又是那样的规矩,也不用担心后院通房侍妾的问题了。
安宁事无巨细一一问及了,听了张瑶的话,得知蒋韵待她极好,和蒋夫人以及蒋大嫂相处愉快,算是松了一口气。又叮咛了几句后,见张瑶心中有数,也就罢了。其实真要说起来,安宁本身也没什么经验好说的,毕竟如今安宁在家里上无婆婆在堂上压制,下无妯娌掣肘,就是和娘家嫂子相处也融洽,后院如今又无姨娘通房,夫妻也恩爱,旁人羡慕不来的。
又不说前面张致远这个岳父和蒋韵说了什么,单看安然和澄泓看好戏的神色便知一二。酒席散后,小夫妻须按规矩日落前回蒋府去,便是起身告辞了。
待张瑶走后,安大嫂同安宁说话,笑道:“这回门后婚事总算是完了,我也该回扬州了。出来少说也有个把月了,就是晟哥儿和歆姐儿我也不放心。”龙凤胎还不到一周岁,安大嫂自然不放心,还有家里边儿的事,好在安夫人操持起来也得心应手,但总归是挂心。
安宁不好意思地笑道:“为了瑶儿的亲事,不但让大嫂你从扬州舟车劳顿的过来,就是宴客清客,嫂子也花了不少心力,我实在过意不去。”从碧水手上接过了一只锦盒,上头描金刻花儿,道:“晟哥儿和歆姐儿的周岁礼我这个做姑姑的没法回去了,这是请澄观大师亲自开了光的,保佑晟哥儿和歆姐儿健健康康,安安宁宁。”
安大嫂也没推托。如今能求的澄观大师亲自开光难如登天,对自家哥儿和姐儿是很重的礼了。安宁还另外附上一份礼,说是让安大嫂带回去的,安大嫂随意看了一眼。见上面每个人都顾忌到了,就是煦哥儿也有,心赞道这小姑子的用心,真意谢了。
安宁又问了扬州的事,说来安大嫂来了好几天了,因为张瑶的婚事,忙的脚不沾地。也没能和安大嫂说多少话。安大嫂笑道:“家里都还不错,老爷和太太整日逗晟哥儿和歆姐儿,老爷为此也不怎么出门遛鸟逛戏园子了,你大哥今年还望再升一级呢,煦哥儿已经进了白鹿洞书院,学业也还不错。”安大嫂也知道安宁和安婉不对付,也没说安婉家的事儿,就捡好的和安宁说了。
送走了安大嫂。安宁伸了个懒腰,余下的事情让管事娘子去做,繁忙总算是能告一段落了。日头已经西斜。外头白亮亮的日光透过窗纱投在屋子里,光线很好,拂在身上暖洋洋的,屋子里摆着冰盆,也不显得热。
抱着福久,娘俩分吃了一颗脆甜的桃子,还有几颗草莓,草莓酸甜多汁,带着一股儿水果的清香。安宁舒服的喟叹一声,还是这样慵懒的生活惬意。虽然觉得古礼饶有兴致,但古礼实在繁琐复杂,好在这次繁琐已经过了,就是下一次还得等到明年澄泓成亲了。澄泓已经另立了宅子,毕竟他只是张致远的义子,不是亲子。又想张玫如今也十岁了。过一两年也该相看人家了,景曜和景佑他们俩用不了多久也该回都城读书,还有福久待明年正式启蒙,也该请先生……安宁这一想,儿女都是债,想想先放开,先让她发发懒筋,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张致远从前面回来,安宁正眼都不带瞧他的,也没说站起来迎接一下,福久见了,先斯文的将嘴里的草莓咽下去,又掏出自己的宝蓝色小手帕擦了擦嘴,问爹爹好。张致远见这冰火两重天的,无奈,知道小妻子这是使小性子呢,纵容的很。先净了手,拿了一块儿切好的西瓜,颜色鲜红,水泽润光,看起来很可口,轻咬了一口,果然清甜多汁,又是用井水澎过的,在这溽暑时节,吃上这么一块儿凉爽清甜的西瓜,顿时觉得这炎炎溽暑也带了丝丝清爽和畅快。
一块儿西瓜很快就吃完了,张致远擦了擦嘴角,见安宁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得,山不来咱就过去,道:“瑶儿在蒋家过的还惯吗?”
安宁给儿子剥松仁吃,小孩儿眯着眼睛欢喜的一颗颗捻起来放到嘴里嚼嚼,见儿子吃的欢快,才施恩似的丢给了儿子他爹一个斜眼,道:“小两口浓情蜜意,和蒋家人也处的不错么,你跟姑爷说了什么?”特意在‘说’字上加了重音,指不定是什么威逼的话呢。
张致远剑眉微扬,嘴角上翘,欣然这个谈话过程让他心情不错,笑道:“我就是让他们小两口和睦相处,好好过日子么。”很不厚道得将安宁刚剥好的一小堆松仁儿全都塞到了自己嘴里,不愧是父子,父子几个喜欢吃仁儿,都不喜欢剥皮,不管是瓜子、松仁儿。
安宁嘴角抽了抽,想问跟儿子抢吃的张致远:您还能再无耻点吗?还能吗?“想吃就自己剥,好意思么你?福久过来娘这边儿,娘剥开心果给你吃。”
接触到小儿子纯然带着控诉的眼神,当爹的面色不变,自顾自的拿了一堆开心果来剥去乳白的外壳。安宁只觉得眉角直抽抽,这哪是剥客,这是剥皮啊,剥出来的开心果都开心不了。干脆的转了个方向,眼不见心不烦,喂了福久吃了些,揉了揉小孩儿的肚子:“别吃多了,一会儿就能吃晚饭了。”
当爹的拍拍手讨好的跟小儿子示意,“来,福久,爹给你剥的。”
福久眨眨眼睛,嫩嫩道:“娘说要吃饭了,爹吃。”
安宁在一旁幸灾乐祸,她赌一块西瓜,福久这是嫌弃他爹剥的实在惨不忍睹的开心果了,真心绝对!咱家儿子实在是太可爱了,不愧是咱养出来的。
张致远看安宁眉角眼梢全是愉悦,心想这不就是高兴了,嘴角轻翘。得,儿子不吃,也不能浪费,张致远轻松写意似的将自己剥好的开心果塞到嘴里。这些开心果算是死得其所了,生的伟大,死的光荣,阿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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